耳中的订单

“你卖的不是保险！你卖的是梦想！”

谭晉玄坐在经理的办公室，足足挨了十分钟训，前面说了什么，他全无印象，只有这句经理的口头禅。

今天是经理第三次单独找他谈话，因为他进公司三个月了，还没有签一张订单。

谭晋玄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喜欢的工作，就窝在家里看武侠小说。半年过去了，父亲忍无可忍，给了他几千块钱，让他出去去自己租房子。

无奈之下，他应聘进了这家寿险公司，打算挑战一下自己的人生。

两个多月来，他拜访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和老师，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在卖保险，只除了一个人－－前女友。向前任推销保险，他无论如何也干不来，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父亲见儿子如此勤奋上进，很满意自己的决定，悄悄替他预付了半年的房租。

可谭晋玄却一张订单都没做成，亲戚和朋友们都怕再接到他电话，偶尔在路上碰到他，也装着没看见。

“你不能只向亲友推销，要敢于向陌生人开口。”

经理喝了口茶，开始语重心长地培训他：“要把陌生人变成你的朋友和亲人。但是，你首先要有梦想，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你销售的是梦想，你自己都没有梦想，怎么卖出梦想？怎么拿回订单？”

谭晋玄头上开始冒汗，他等经理喝第二口茶的间隙插了一句：“可是，一跟陌生人说话，我就结巴，我试过几次。”

“冥想！你懂么？”经理突然问。

“什么？”谭晋玄一脸茫然。

“冥想是一种气功心法，气功你知道吧？”经理又问。

谭晋玄若有所悟，当即回答：“气功我知道，我看过很多武侠小说。”

“从今天起，你要每天晚上练习半小时气功，打通心理上的任督二脉，坚持下去，陌生人就会向你敞开心扉，你的订单就会滚滚而来……”

谭晋玄牢牢记住了经理最后说的这段话。

在随后一个月，他每天吃过晚饭，洗完澡，把手机调成静音，什么也不干，就坐在屋子里练上一小时气功。早上出门时，回想一遍经理的话，回到公司，就开始打电话陌拜，在大街上也敢于跟陌生人搭讪了，尽管业绩仍然为零。

尤其让他自信的是，练气功时，他身体上开始有了感应。

一天晚上，他刚坐下练习不久，隐约听见耳朵里有微弱的说话声：“可以签了吗？”他睁开眼睛，声音便消失了。闭上眼睛，静静地呼吸了几下，又听到这句话。他以为这是将要打通任督二脉的征兆，不免心中窃喜。以后每晚打坐都能听到这句话，就决定哪天回应一次，看看结果会怎样。

到了周末，他没回父母家，照例在屋里打坐，又听到耳中有人说这句话，便轻声回答：“可以签了。”不久，感觉耳朵里有东西悉悉索索地爬出来，掉到地上。他微微张开眼，看见一个三寸长的小人，西装革履，手持一张小纸片，在地上挥舞。

谭晋玄屏住呼吸，凝神注视这一切，等待更大的奇迹发生。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晋玄，是我，快开门！”

是前女友的声音，他一下怔住了。

地上的小人忽然受了惊，像只小老鼠一样满屋子乱窜。

谭晋玄机械地站起来，去开了门，让女友进屋。

“你怎么既不回信息，又不接电话？我舅舅昨天从美国回来，要给我买份大额保险，我去你家找你，才知道你搬出来了。”

谭晋玄仿佛听不见女友的话，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喃喃地说：“不见了，不见了。”

女友发现不对劲，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不见了，不见了。”

女友开始感到恐慌，大声叫喊道：“谭晋玄！”

“不见了，不见了。”

半年后，父亲来到芳村第十人民医院接他回家时，谭晋玄微笑着问：“可以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