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把青春喂狗１

初秋的一场小雨打碎了所有胖子在烈日里汗流浃背的尊严——那些身材苗条甚或消瘦的婉约女子和飘逸男人，在这场初秋的小雨里已经瑟瑟发抖已经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而胖子们的汗流浃背在他们看来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或许还有些低级趣味。

我怀着这样不合时宜的低级趣味，在2号线的地铁车厢中找了一个可以倚住门的角落站定，从八点到八点一刻，十五分钟的时间足够补一个巴适安逸的回笼觉。只是汗流浃背带来的后遗症是身体发粘，我得不断重复的把被汗水澿湿的衣服从肚皮上拉扯开来。

偶尔，霍起这个身材飘逸的男人会跟我一块挤进这趟永远拥挤的线路，我是开路先锋的角色，经常嫉妒霍起不费吹灰之力就上得车来，偶尔拗起来，也让他在前开路，可是试了几次发现霍起闯出来的那条窄路我必须再挤一次。霍起坐地铁的最大动力是因为他渴望在地铁里能有一次艳遇，学生时代看过的网络小说让他至今相信一见钟情，钱包里随时都准备着精心绘制的小卡片，以期待他所认为的即将出现的梦中情人。也有好几次，他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仔细观察，不急于出手，而机会往往一纵而逝，目标们总是在他鼓起勇气前下车。我对霍起这样单纯夹杂孟浪的期待和注定无功而返的爱情选择，总是嗤之以鼻，在我看来，网络信息如此发达相亲作秀引领时代的今天，在地铁里选择一场邂逅作为爱情的开端就像是十年前妥协于包办婚姻一般，未免有些太怀旧了。

没有霍起的日子，我背着八公斤重的大书包在地铁里横冲直撞，把一个个婉约女子和飘逸男人挤得人仰马翻，而自己则又一次不合时宜地低级趣味地汗流浃背。车厢连接处的空气总是清新一些，当然这是在没有某个朴素的同志抱着韭菜鸡蛋馅的包子狂啃的情况下的相对而言。我时常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然后靠在连接处的墙壁上合眼补觉，用steelseries的大耳机把听觉系统包裹的严严实实，缺点是总是坐过站。例外一次，我没有戴耳机，所以听觉系统一下子同时搜索到无数个频率，有人在咬牙切齿诋毁领导，有人在苦口婆心教育孩子，有人在低声细语散播八卦，有人在口沫横飞炫耀青春，只是大家都未免太不自信了，说着说着总要露怯的问一句，你相信吗？

你相信吗？霍起在地铁里的梦想被我实现了一半，对，就是一半。那是某个周五的早晨，也许我一直不能确定的地铁经验都是在指这一天这一次。东直门上车的人们像是被塞进罐头里的沙丁鱼一般，没有谁能够把身体舒展开来，即便体格肥硕如我一般也是不能。雍和宫照例是要下十几个人，剩下的齐声长舒一口气的场面也颇为诡异，谁知上车的人确更多。我努力用双臂撑出一小片天地以便能把八公斤的书包安然的放在地上——这么一个大玩意背在背上实在是累。就在我刚把书包放好的同时，眼睁睁地看见一只裹着细麻凉鞋的脚倒退着踩在我的书包上，脚的主人一个趔趄歪倒在我的怀抱正对着的墙上。她抬头说对不起，我敢打赌我的嘴第一时间紧紧闭上了——让我自我垢弊的除了身材就是满嘴黄牙；我敢打赌我一定是第一时间喜欢上了这个被我书包绊倒的婉约女子——这会儿显然没工夫心疼被踩的包；我敢打赌我第一时间想好了要说出那些足以打动人心的缠绵悱恻的告白——显然想好了和说出来的差距足有世界杯决赛加时想进球和进球了之间的差距那么大。但如果我也让这个踩着我的书包牵绊住我心的婉约女子在我开口之前匆匆离去的话，我又凭什么说我百分之五十进度的完成了霍起的理想呢？诚然我的勇气已经足够我对着女孩开口了，我看着她的眼睛，又一点小紧张，我说“呃~”，诚然我的勇气还无法让我不紧张，我满怀激情地发出了一个打嗝般的陈述预备词，还有一种比较文学的说法叫做欲言又止。我只好再次庆幸因为起得晚所以还没吃早饭，所以从肠胃到食管气管到口腔没有什么异味。女孩却是误会了，大概是以为我觉得她刚刚抬头说的那一句对不起太过敷衍了事，于是赶紧又补了两句对不起，这一次我明显听出了诚意，听出了言辞恳切，我越发觉得她好，她的道歉直接有力，我的告白与之相比显得太过遮遮掩掩迂迂回回抱着琵琶吃拌面，就在我自惭形秽的当口，女孩已经收拾好掉落的书包，几个碎步赶下车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霍起讲起这事来着，他像所有凌晨电视广告里的三流专家一样帮我分析。分析的结果是，我最大的失误在于没有第一时间把那个婉约女子扶起来并且施以无比关切的问候——没摔着吧；退一步说，即便第一时间以我的反射神经不可能完成上述最佳方案，我也应该在第二时间蹲下身帮着一块收拾她掉落的书包，然后故作不经意的看清楚她看的书，再故作惊讶的说原来你也喜欢看这个；再退一步说，即便以我的身材在那个狭小的空间无法完成蹲下身来这个难度系数3.0的动作，我也应该在女孩第一时间跟我道歉的时候，报以一个我能够做到的最迷人的笑容，而不是在死死的闭上嘴沉默片刻后对着姑娘的眼睛打一个没什么味道的伪嗝。我有点儿耻笑于霍起酸葡萄心理，但是端正态度之后还是应该承认霍起出于嫉妒的点评可圈可点可借可鉴。之后我与霍起进行了关于邂逅和艳遇的双边洽谈，本着交流经验，互相促进，科学发展的态度，围绕着一个目标多重准备的基本思想，就坚持协作共同开展互惠互利第二个关于邂逅和艳遇的五年计划达成共识，其间霍起代表旧怀旧派对第二个五年计划作了美好展望，表示他坚信即地铁五号线开通之后，地铁四号线九号线也将相继开通运营，这将大大增加目标个体数量，有利于发展邂逅和艳遇的规模化，有利于提高邂逅和艳遇的选择空间，有利于提高邂逅和艳遇的综合质量。随后，我也代表新怀旧派做了总结性重要发言。我认为，地铁理的邂逅和艳遇始终代表怀旧爱情观的存在诉求（这与现时流行的相亲形成鲜明对比），始终代表怀旧群体爱情文化的发展方向，始终代表最广大怀旧单身群体及土老冒的根本利益。

之后的日子又接连下了几场雨，我和霍起两个人穿着长袖外套穿梭于北京城的地下世界，擦肩而过一个又一个未发生或未完成的华丽缘，霍起给我们的五年计划定了个行动代号叫作被遗忘的现在；我则想起了当年只抽中南海的未完待续小说——抓把青春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