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随意简化的恶果
今天的分享，让我们从一位名叫贝克曼的林业员的故事开始。
如果你喜欢在林中漫步，那一定会觉得森林里繁杂的树木是美好的事物。但，商人未必这么认为，商人才不管树木的种类呢，他们在乎的是出材量。而在林业员那里，他更在意的是，怎样减轻管理森林的压力。
怎样减轻管理森林的压力呢？
云杉树森林
显然树木越繁杂，管理难度越大。贝克曼也遇到了这样的管理难题。于是，他建议政府挪走了森林里不同年龄、不同品种的树木，换种上一批同一年龄、同一品种的树木——云杉树。如此一改造，混乱的森林一下子就整齐有序了。不仅如此，这一改造还提高了出材量，给当地的经济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老百姓们却遭了殃。他们再也不能去森林里捡柴火，也不能取树液做胶水和药材了。老百姓们的损失不具有“可视化”啊，再说了政府在利益面前才不……这是发生在18世纪60年代德国的真实故事。
然而，两个世纪后，贝克曼改造的这片杉树林出现了大面积死亡情况。不仅如此，还导致了森林里三分之一的非鸟类野生物种消失了。为何整齐有序的云杉树林，会结出如此恶果呢？原来，贝克曼将森林里混杂的树木移走，全部种上“标准统一”的云杉树，破坏了森林的生物多样性，导致森林生态失衡。
具体来说就是，原来的森林里土壤富含腐殖质，它分解时会释放氮、硫和二氧化碳，不仅可以为植物提供养分，还可以加强植物的光合作用。第一代云杉树依靠土壤里的腐殖质长势茂盛，同时也消耗掉了原来森林里所有的腐殖质。第一代云杉树虽然也会留下腐殖质，但由于森林里的生态系统遭到败坏，这些腐殖质得不到分解，导致土壤越来越硬，营养不断流失，第二代、第三代云杉树的树根无法深入土壤，进而让森林陷入死亡的危险边缘。幸好森林面临死亡的信号，引起了相关专家的关注，相关专家的呼吁又得了政府重视。政府着手再次改造森林，最终挽救了濒临死亡的森林。
在自然界，多样性意味着健康，在其他领域亦如此，比如我们的身体。
剖宫产降低了难产风险，竟然提高了新生儿患病几率
图片来自百度
有数据显示，新生儿患过敏或哮喘的比例在逐年提高。究其原因是，这些患过敏或哮喘的新生儿，基本上都是剖宫产产下的孩子。而剖宫产的比例在逐年攀升。
为什么剖宫产的新生儿更易患过敏或哮喘呢？有研究发现，母亲产道有非常多的微生物，剖宫产的孩子无法获得这些微生物，从而导致身体质量比顺产的孩子差。当然了，如果母亲滥用抗生素，孩子的身体质量会更差。
既然顺产有利于孩子的身体健康，为何还有很多医生仍旧在鼓励孕妇剖宫产呢？
用简单的数字来考核医生，竟然加剧了患者的死亡率
20世纪50年代，美国的医院通过给新生儿打分的方式，来考核产科医生。比如，新生儿全身皮肤呈粉红色得2分，大声啼哭得2分，心搏有力得2分，呼吸规律得2分，肌张力正常得2分……
为了拿到更多的考核分数，医生们开始鼓励孕妇剖宫产。因为剖宫产利于医生更方便地取出孩子，而顺产有难产的风险。一旦孕妇难产，医生的考核分数就会低甚至呈负数。据统计，在美国，有三分之一的孕妇实施的是剖宫产手术，在英国是四分之一。而产科专家说，实际上，只有10%—15%的孕妇才真正需要剖宫产。
不仅产科医生在接受分数考核，其他科的医生也难逃这一“噩梦”。20世纪90年代初期，纽约和宾夕法尼亚的医院就流行给外科医生打分，根据分数评估医生的医术。更要命的是，医生的得分会被美国医疗系统公开，患者可以根据医生的分数来选择就诊的医生。
大家想想看，如此一来，医生们岂不是会疯狂地“挣分数”啊。
实际也是如此。这些医生“疯狂”到怎样的程度呢？有四位经济学家展开了一项研究，结果发现，医生们会尽可能地避免给病危的病人实施手术，但极力地鼓励那些还没有到手术程度的患者实施手术。
原因很简单啊，给病危的病人实施手术有风险啊，一旦出了问题，岂不是会让自己背负污名嘛；给还没到手术程度的患者实施手术，可是一箭双雕的美差啊，一方面手术成功率高，一方面他们术后恢复得快，这都会增加医生的得分，提高医生的排名啊。
这项研究的结论是，这样的打分制度，不仅会让医生们片面地追求手术的经济利益，更严重的是造成了很多病危患者得不到及时的治疗。
贝克曼将繁杂的森林改造成了井然有序的云杉树林，破坏了森林的生物多样性，短期看似提高了当地的经济收益，长期则导致了当地土壤的变质；给新生儿打分，提高了剖宫产的比例，也提高了新生儿患哮喘的可能；打分制度，导致外科医生避免给病危的患者实施手术……世界太复杂，如果我们用数字去测量、去评估，甚至将一个简单的数字作为终极目标时，就会酿出严重的恶果。
然而，很多管理者视野狭隘，只追求眼前利益，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根本就不会顾忌他的一个小小决定，会给整个社会乃至世界带来怎样的深远影响。
我们对混乱的定义，竟然来自对人种的歧视。我们作为人，作为生活在这个社会这个城市里的个体，又是如何看待混乱和整洁有序呢？
这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话题。
2004年，哈佛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桑普森和密歇根大学的劳登布什做了一个实验。他们开车穿行于芝加哥的住宅区，用摄像机拍摄了超过23000条街道的街面。然后，让助手们给这些街道的整洁程度打分。物理扣分项包括涂鸦、废弃的小汽车、垃圾、啤酒瓶、用过的废旧物品等；社会层面的扣分项包括游手好闲的人、街头的无业游民、瘾君子、酒鬼等；建筑层面的扣分项包括废弃的房屋、违章搭建等。
随后，两位专家又采访了数千位这些街道上的居民，询问他们对于混乱的定义，以及为其居住的街道的整洁度或混乱度打分。两位专家对比了助手们和居民的答案，结论令人意外。
结论显示，人们用以区分居住环境的整洁或混乱的要素，并不是来自物理层面（如涂鸦、废弃的小汽车、垃圾、啤酒瓶、用过的废旧物品等），也不是来自建筑层面（如废弃的房屋、违章搭建等），而是来自社会层面——这里居住的是富人还是穷人，是白人还是黑人。
假设两个区分别为A和B。A区和B区同样都是垃圾到处都是、墙壁上到处都是涂鸦、街头也有很多乞丐，但是居住在A区里的人既有白人也有黑人既有富人也有穷人，而居住在B区的都是富有的白人，那么，大家就会觉得A区混乱，B区整洁。
由此，如果我们想判断一个地方的居民是否对其居住环境满意，与其看那里的街道是否整洁干净，还不如去分析当地居民的种族和收入情况。但是，以种族和收入去区分人，我们深知这是不对的。多样化的成员可以有效提高一个组织的活力和创造力。
二战期间，纳粹德国修建了很多集中营迫害犹太人，几乎摧毁了所有具有犹太血统的学者的事业，使得德国的科学发展受到严重创伤。最近，经济学家瓦尔丁格研究了种族虐杀给德国学术发展造成的影响，结果发现，犹太裔人才流失对学术发展的影响比炸弹更严重、更深远；德国的大学无法重现昔日辉煌，与当年迫害犹太人有非常重要的关系。
遗憾的是，我们许多城市里的人，仍旧对外来人口怀有排斥心理。他们轻易忽视这些外来人口对自己所在的城市的贡献，而放大内心对人口多样性的恐惧。
结束&总结
复杂的系统不可轻易简化
重庆/天津/上海/广州（图片来自网络）
相信大家早已明白多样性对我们生活的城市、环境的益处，也清楚地知道单一和纯粹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我们做起事情来，总是容易犯浑。
改造杂乱的森林树木、通过给新生儿打分来评估产科医生、给医生打分来搞医术排名……这样的事情，其实在我们身上也常常发生。我们常常忽视世界的复杂性制定简单的目标，甚至为了追求眼前的利益制定狭隘的目标。比如，为了节省开支，我们可能会减少学习的机会；为了提高公司的盈利水平，而克扣员工的薪水或福利……
当我们的身体出现轻微的不适时，医生提出服用抗生素时，我们不懂得说“不”。甚至有时候，我们主动要求医生开抗生素给我们。因为服用抗生素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是一种心安。我们往往忽视了抗生素是对抗细菌的，并不是对抗病毒的。而细菌亦敌亦友是需要视情况而定。
我们生活的城市正在变得越来越好，但我们忽视了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贡献来源于外来人口，是他们让城市有了活力，是他们带来了新的变化。
今天的分享，不仅仅关系到多样性，还揭示了我们对多样性的态度、看法和反应——很多时候，我们会悔恨地发现，我们以为某个简化的方式可以有效地控制一个复杂的系统，殊不知被我们简化的部分可能正是维系系统正常运行的关键要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