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散文

致我们不再走样的年华(一)

2021-02-08  本文已影响0人  上楼春慢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1993年夏秋之交,对于李登楼来说,是一个头昏脑涨继而海阔天空的季节。

7月的鲁西南,天气闷热,尘土飞扬,烈日炙烤下的行人像中了毒的庄稼,萎靡不振地艰难喘息着。一群自带衣物和餐具的青年学子开始在县城集结,向着心中的梦想进行最后一战。

县一中的大操场上,人头攒动,五味飘荡。每个组织学生来这里参加高考的学校,都搭建了临时露天食堂,锅碗瓢盆撞击的声响叮叮当当不绝于耳,仿佛在合奏命运的交响曲。

飞扬起来的尘土夹杂着平日里鲜见的肉香,炖上一大锅鸡肉,让学生可劲儿吃,是学校助推学生最后的办法,然后一切交给分数。

这是李登楼人生中真正的“大考”,拼尽全力就是为了一个三位数的结果,然后人生自此两端,飞黄腾达或者回家种地。

长时间的艰苦学习,闷热难耐的天气,加上高度紧张的神经,已经让李登楼处在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极限。

李登楼几乎是凭着本能进行各科考试的,其间还要用“我祖上当过官”来做心理暗示给自己打气,终于拼上全部的体能完成了一次不可更改的涂写。

“大学”一如林间飞舞的蝴蝶,李登楼左扑右扑都抓不住。

李登楼所在的中学一年考不上多少,还大都是大专、中专之类,能上本科或者考出省的更是寥寥无几。当时李登楼就一个信念,他发誓一辈子都会记住这最终的几个数字,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地理这六科的高考分数,一辈子恶狠狠地记住它们,然后,恶狠狠地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是李登楼第二次参加高考,俗称“高四生”。之前的一年,李登楼考了班上的第四名,前两名压线去青岛和烟台读本科去了,第三名是个大专,而李登楼因为与第三名的分数差距较大,什么学校都没考上,更不用说李登楼惦记了两三年的北京的那所大学了。

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远在河北的李登楼的大姐更是成天着急。没怎么上过学的大姐夫就蹲在椅子上看电视广告,一会儿蓝翔技校,一会儿少林武校,姐夫边看边自言自语地说,不一定非要去北京啊,考上这个不也挺好嘛,上那个不也行嘛,登楼怎么弄的这是?!

他们的失望自然是因为期望。学风很厚的鲁西南,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上学,期盼着他们考上大学,从此命运改变。从小学毕业成为镇上的第一名开始,家人就很看好李登楼的将来,李登楼是一路的学生干部,高中三年的学生会主席,成绩又一直名列前茅,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李登楼将来一定能够飞黄腾达。

第一次高考失利后,大家对李登楼的信心开始动摇。更为主要的是,他们认为李登楼是因为谈恋爱才影响了学习的,就对李登楼的前途更加纠结起来。艳是李登楼的初恋,也是李登楼高中的同班同学。

她是学校很多男生心中的偶像,但她似乎对别人都没兴趣,却对李登楼情有独钟。李登楼觉察到了艳对自己的好感,但因为知道有人正在追求她,便不想掺和进来这个事情。

有一次,在校园里排队打饭的时候,艳衣着鲜艳地站在队伍的前头,毫无掩饰地与李登楼对视了较长时间,眼波流转的那一刻,李登楼放纵了她在自己心中的美丽。

回到教室,艳写纸条问李登楼,有一个男生正在追求我,我该怎么办呢?

艳的意思含蓄而明确,这激起了李登楼的竞争之心与守护之责,便开始和艳偷偷约会。

初恋是纯净的,完全不懂得动用身体,直至有一次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约会,艳突然对李登楼说,其实吧,你连一个男孩子的勇气都没有。

被她这么一激,李登楼脑中浮现出抄录在笔记本上的雨果的格言: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于是,李登楼血脉贲张,鼓足所有的勇气,赌上全部的责任,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而又颇具标志意义的行动——上前,亲了她!

李登楼和女朋友第一次高考双双落败后,贪恋于彼此的温暖,就去县城看电影、约会。

李登楼离家好几天都没给家里个信儿,他娘着急儿子的处境,终于发了一次很大的火儿。她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哪里是儿女啊,这就是冤孽!

这是自李登楼有清晰记忆以来他娘对他唯一的一次发火儿,李登楼为此心情沉重,就在满屋子贴着“奔腾吧,土豆”之类豪言壮语的氛围中跌跌撞撞地走过了一年复读的时光。

高考之后20天左右吧,终于到了发榜的日子,李登楼骑着自行车吉凶未卜地去远在40里之外的县教育局看结果,仿佛去看老天的脸色。

刚进县城,就碰到了从局里返程回来的班主任,他微笑却很坚定地对李登楼说,你不用去了,你考上了!

李登楼说,真的吗?我考上什么了?他说,本科啊,考上本科了,就是你报的那个学校,录取通知书都到市里了!

李登楼怔怔地看着对方,班主任说,你这孩子,这我还能骗你?!

李登楼已无心去教育局了,单手扶车,给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慌乱中急速地掉头回家。骑车在路上的时候,李登楼渐渐平静下来,内心洋溢着一种辽远而恬淡的幸福。两侧的杨树被风吹过,哗啦啦地响着,格外有神。

春风得意马蹄疾,满眼尽是白棉花。很快,李登楼就到了村头的一片农田,远远看到二姐正佝偻着身躯在那里干活儿。她走过来的时候,李登楼迅速收起了伤感,重归平静的喜悦。

二姐问李登楼说,咋样,考上了吗?李登楼说,考上了。她说,考上哪里了?李登楼波澜不惊地说,考到北京了,就是我一直要考的那个学校。

1993年9月,李登楼将前往伟大的祖国首都,开启人生新的旅程。

李登楼他爹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去往那么遥远而又陌生的城市,决意带着他到学校报到。

从天津转车后,他们很早就到了北京站,立于熙熙攘攘、嘈嘈杂杂的晨曦中,翘首企盼着校车来接。

这个时候,就见车站广场上有两个男的在那里大吵,一个穿着军装,一个很像乡下的二流子。各自一台车,彼此不相让,双方像斗鸡一样地伸直脖子,谁也不先动手,骂的却是世界上最难听的话,让李登楼心生寒冷和怯弱。

新生报到的地方,老师和师兄、师姐与每一个木讷而青涩的新生交谈,嘘寒问暖,视若珍宝,相互之间谈论着哪个学生是谁谁招来的,考了多少分,如何如何优秀等,一派国清才子贵的黄金胜景。

这时,李登楼留意到报到处一位坐在桌子前负责签到的师姐,瞬间被她的时尚和漂亮所吸引,甚至让李登楼暂时忘记了与女友分离的痛苦。

爹带李登楼把东西放到宿舍的时候,李登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下铺。这时,同宿舍一对很有城市模样的父母也在帮孩子整理东西,一看就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彼此并没怎么招呼。

李登楼这样胡乱地想着,就和爹一起到学校的小吃铺吃东西。每人要了一碗拉面,8毛5一碗,价格还好,分量也足。面上来的时候,爹却迟迟不动筷子,一直愁眉不展地深陷思索。

他不断地问李登楼,你这谁也不认识的,一个人在北京行不行啊?

李登楼理解爹的焦虑,但却被未来的憧憬壮了胆,就自己给自己打气地对爹说,没事儿的,你就放心吧,有老师和同学呢。

爹拿起筷子,似乎也放下了不得不如此的无奈,长舒一口气说道,那没什么事儿我下午就回去了,在这里也没地方住。

傍晚时分,李登楼送他爹到学校门口,西三环路边儿上的323车站。李登楼他爹仍然心事重重,叮嘱李登楼说,一个人在外边,要多注意安全,有事儿就给家里写信。

李登楼说,你就放心吧,我一个人能行。

爹上车了,招手示意李登楼回学校。车开动的那一刻,李登楼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似乎也看到了他那颗坚毅的心。

再次茕茕地回到校园,校广播台正在放歌儿,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还有这么唱歌的?

李登楼先是感觉怪诞,可听着听着,倒也觉着这歌儿挺好玩的,可是——我的她,在哪儿呢?

无论怎样,北京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离开。李登楼心中默念着,一时被未来击中,似有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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