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风行侠影录(13)
第六章 前尘旧事(上)
两人别了清波苑主人,沿旧路出了树林,只见那两匹马还系在左首小树上,埋头吃草。两人上了马,取道继续向北行。林甫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先生伤势如何了?”墨苍玄应道:“无妨了。”其实他虽功力有所损折,只要不强运内力,周身气脉反而要被先前舒畅许多,他这番宽言相告,倒也并非是骗他。林甫煌见他终于无碍,心中欣喜,对张元和也不觉多了几分好感,顺口去问他的来历。
墨苍玄原本有意给他讲这一带势力的分布,听他问起,索性便从头讲起,缓缓说道:“当今北方儒学宗脉,想必你是知道的?”
“嗯,曾听师父讲过,乃是瀛州徐氏、贝州张氏,冀州程氏,并与恩师沈氏一脉为历史久远之四脉,新兴者,又有儒州韩氏与魏州陈氏,合为现今北方之六宗,各宗又均有门人往长风山进修,各处游学。”
墨苍玄点了点头,道:“正是,我本姓程,乃是儒门冀州程氏中正脉相传的一支,张元和出自贝州,正是素有“清河世泽,唐相家声”之“贝州张氏”的嫡传子弟,张程世家友好,子弟原本多有所往来,我与张元和也便是在那时就已经认识。”墨苍玄顿了一顿,似在回忆些什么,转而又继续说了下去。
“那一年,便是二十多年前吧,我们二人相约去瀛州求学,结识了儒州韩氏一脉一个庶出的子弟,名叫韩梦商。他天生聪明,却由于母亲早逝,自幼一心读书习字,事事退让,因此外人流传其颇有几分呆气,据说族中之人只有他一个侄儿跟着他读书,与他亲近。”
墨苍玄念及旧事,不由“哈哈”笑了两声,又说道:“族中长辈见他弱冠之年,既不留心功名,生性又木讷不会营生,正不知如何处理他好。好在他向来不惹是生非,倒也许他到瀛州求学。我二人那时年轻,初时也要看他如何呆法,见他果真不善与人交谈,孤僻寡言;谁知后来私下考评他文章见解,慢慢倒有些不俗之见,后来我们常常相互辩解,三人意见虽有分歧,但终成莫逆之交。三人中,元和最是狂傲,那时可说是目中无人!”
林甫煌听他说张元和狂妄之语,乍听之下不免有贬损之嫌疑,但回忆他二人言谈情状,又听他语气颇有几分自得之感,明白这实在是知交之言。心中不禁一动,想:“如此知交,人生得一足矣!我又去哪里寻觅呢?”转念一想,“是了,道灵虽是女子,但见识却是不凡,我若背后称她狂妄,想她亦会展颜一笑的。”他心中想到此节,想到马上就要到瀛州见到她,心中不禁一喜,似乎便要将这一路见闻说与她听,又不禁思索她这一路可又经历了什么?他一念自觉思绪纷飞,即刻收拢心神,听墨苍玄继续说道。
“梦商最是平淡,原来他平时涉猎佛道,素不喜争斗;我却是无所长处,常处徘徊之中。”林甫煌道:“先生过谦了!”墨苍玄道:“却是实话,我一下觉得元和有理,可听梦商一番细话,却又十分受用,但却迟迟没有自己的见解,常常被元和所讽笑,哈哈!”他说到高兴处,不禁低声笑了两声。
“后来,我们分开后,梦商果真渐渐有了文名,便有传言称,继承韩氏儒门正传,执太学令的会是他,据说韩梦殷!哦,是他的大哥,竟因为这些莫名的流言,起了疑心。便在这时,梦商竟突然间出家修行去了。我二人得知消息自是震惊,找寻他一番不得。元和便以为是韩氏所逼迫,竟只身到儒州,与韩梦殷为难,大闹一场,韩氏倒也不为难后辈,便知会了张家。等到张家出面逼元和认错道歉,元和却是执意不肯,说自己做的没错。自那以后就自居于清波苑,不出半步。我却认为因这嫡庶之见,竟要逼得贤者隐退,独自思索却不得其解,与众人便疏远了。后来一番因缘际会下,得承墨学,以为兼爱、尚贤与非攻等诸多理念正合于如今乱世。”
“所以先生才会改换名姓,一人独来独往。”林甫煌听他略述始末,心想,儒墨自古相攻讦,他由儒至墨,必不容于程世一门了。
“如此也方便行事,取名墨苍玄,当时更有以墨学拯救苍生倒悬的志向,哈哈!”他苦笑两声,又道:“不想十余年空自奔忙一场,反连累无数义士性命。”
林甫煌恭恭敬敬说道:“不会,先生这般既真且诚,定能感化人心。”
墨苍玄笑了一声,道:“儒门学子,避墨学如避猛虎,就算真有人能抛下成见,专心研习,也会被视为异端。”
林甫煌道:“但墨家众人确已为苍生做了许多事,就算史迹一时不彰,百年以后,必也有后来之人,遥想今日之事,引以为知己啊!”
墨苍玄赞叹一声,道:“嗯,跳出此身之外,这番见地也是不错,墨者一生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行,也就足够了。”
林甫煌点头道:“正是!”
两人闲聊一番,又策马急奔一番,渡了漳水,在船上闲聊几句,又上岸急走一程,不知不觉,已到黄昏,两人却只到了一处小村镇,这村镇依水而建,那河水曲曲弯弯,两人向这村落一望,见那房屋虽是不少,建的倒是错落有致,天色已晚,两人便向村中去借宿。
到了村口,只见临街一座木屋门上挂了两个幌子,一个写了酒,一个写了饼。这街上却是行人甚少,正欲向前,突然自那木屋中探出一个脑袋,原来是一中年妇人掀起门帘一角,正瞄眼向他们看。蓦地那妇人看他二人看向自己,忙缩了回去,墨苍玄道:“想不到这村庄之中倒有酒肆,天冷风寒,不妨吃些。”
林甫煌道:“嗯,也好打听歇息的地方了。”
说话间已进了村,两人翻身下马,沿路向那木屋走去。那妇人不得已掀了门帘,让了进去,店中现成的食材不多,只是有些汤饼,两人便要了两份并一斤酒。那店家提了一壶酒,并两个青色的粗朴茶碗,放到他二人面前桌上,自顾钻到后边煮面去了。
那妇人上前,问道:“两位从哪里来?要往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