峩溪 水悠悠
一
在桐庐中部丘陵地区,有一个叫“峩山”的小村庄,被称为“中国畲族第一乡”,也是浙西北唯一的少数民族村。进村仅有一条沿溪的柏油路,路随溪绕,溪随峰转,山路折折,树影婆娑;流水潺潺,欢唱如歌。
钟爷爷站在柏油路和自家台阶交汇的地方,进村牌楼“团结门”,正好在他的视线里。时间是临近春节的午后,这是一个温柔、宁静的冬日午后,金灿灿的阳光撒满峩溪,峩溪从牌楼的旁边一直流向分水江,再与富春江汇合,一直流到很远的地方。
一个七十多岁干瘦而硬朗的畲族老头,思绪就跟着峩溪水漂到很远的地方,有多远呢?跟着富春江,流进钱塘江,汇入汪洋大海,空空的,到一片空白的虚无。还是他身后的那颗红豆杉实在,在冬日的暖阳里泛着褐色的光泽,鳞芽状的叶片露出尖针,看着扎人,实则柔软。粗壮的老干,深褐色的老皮,裂成条裂成片,由着岁月的神手来剥落。这棵老红豆杉树还是他曾经离开家的时候亲手栽种的呢,几十年的风雨洗礼,不倚不斜,苍劲健硕。
这个老头,和他的畲族一样,带有几分传奇色彩。畲族人,自称“山哈”,即山里客人。据说在光绪年间,由文成,青田迁入,逐渐在桐庐峩山的尧山坞、铁砧石、蟠龙一带,形成山哈人的聚集村落。山里客人,自有他们族群特有的生活方式, 他们以狩猎和山耕为生,不惊不扰,与世无争。他们族内自相婚配,严禁与外族通婚,否则会被逐出族群。
而钟爷爷就是第一个违反族规的人。他娶了一个汉族姑娘,就是在他身后,刚刚煨了一壶红曲酒,拧着一个火熜,就要跨出大门的钟奶奶。
“老头子,进屋吧,别张望了,路那边没有老虎,更不会跑出一只山鸡来呢。”钟奶奶站在屋里,手里拧着刚刚加过木炭的火熜,火星一闪一闪的。
钟爷爷听到老伴的招呼,转过身看着青衣青褂的钟奶奶,一边朝屋子走,一边笑着说:“老太婆,老虎、山鸡没有来,一只瘦瘦小小的老黑猫,倒是来了,被我豢养了好几十年嘞!”
“好的呢,明天我就拿出你家石英阿妹压箱底的彩衣凤头,穿成一个霞光灿烂的老花猫来,那才好看呢!”钟奶奶说话的声调还是软软糯糯的,这是钟爷爷听了一辈子最可心的好声音。
“老黑猫要是愿意穿彩衣戴凤头,那比霞光满天还耐看呢。”钟爷爷笑眯眯地继续说,“老黑猫当真愿意穿上我们畲族的凤冠霞帔,让我带着大花轿热热闹闹地娶进门,那才好嘞!”
“娶老花猫有什么好,你还是去娶山后的锦鸡吧,五彩的凤冠霞帔人家天天穿戴着呢,还可以娶回一群,那才叫好呢!”
钟爷爷眯缝着一双老而不浊的眼睛,听着老伴儿柔而不混的声音,再接过她递给自己的一盅煨热的酒,想着后山的锦鸡,那些远旧的记忆似乎又鲜活了起来。
峩溪 水悠悠二
钟爷爷叫钟石屏,畲族歌里常唱山哈人是“树林为盖,山石做屏”。这名字似乎让钟爷爷从小就多了几分硬气、豪爽和果敢。打猎时出弓就没有空箭,扣响的火药枪就没有空发的,但他从不贪多,三只足够。更不会采用下三滥的手段,比如设陷阱或装暗夹子,一切凭本事。还有一个更可笑的原则,就是凡是成双成对的鸟雀,野兽,他从不下手。
畲族人似乎在不断地迁徙中,早就懂得一个与自然相处的法则:大山慈爱地眷顾你,你就应该奉上一份真诚的敬畏。
他还和其他畲族青年一样,唱得一嗓子动听的山歌。在大山里转悠见什么景唱什么歌,没有固定的内容,曲调更是自由,因而有永远唱不完的歌。见到荠菜开花,他会唱:“荠菜开花满地白,山兜兜开花满山红,哪哎哟!”看到枝头翻飞的两只锦鸡,他就唱:“姑娘好看,爱难求哦嘿,求你姑娘看过来哦嘿!”然后躺在枯枝落叶上吹着悠悠的口哨,看拖着长尾巴的两只锦鸡一上一下地飞。但凡成双成对的都会让他心上软软的、暖暖的。
那天他射下一只山鸡,收起弓箭,准备采点野果子的时候,发现远处有一只黄麂子。他一下兴奋起来。他知道自己得绕道蹑手蹑脚地溜到它的下风口方向,才有拈弓搭箭的机会。黄麂子生性胆小,十分警惕,嗅觉听觉都特别灵敏,极能跑,要想凭真本事捉到它,没点能耐甭想。也不知道是嗅到气味,还是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它开始逃跑,石屏就一直追。追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翻了多少个山头,最终才找准一个最佳的射击方位,一箭穿心,黄麂子瞬间毙命,他从来都不忍心看到他的猎物苦苦挣扎。他说生得快活,死得利索,这才是上天赐予的最大福分。
可当他扛着黄麂子,腰间挂着那只山鸡朝山下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离开了平时狩猎的范围,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里。但猎人有的是经验,他知道往山下走,找到溪流就找到了回家的路。
等到落日的余晖铺满整个江面的时候,石屏扛着他的猎物到了江边,洗把脸,喝几口生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看江面的宽度,他知道这应该是分水江,可沿江没有现成的山路。正当他皱着一双浓眉犯难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只小舟从晚霞中缓缓而来。石屏立即站起来,定睛远眺。小舟披着夕阳浮在一片粼粼金光中渐行渐近。
他朝着小舟招手、呼喊。等船到他的身边,他看清了船头那个娇俏身影:一张圆圆的脸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条长辫子搭在碎花布的胸前。大眼睛姑娘不说话,只是忽闪着大眼睛看他,然后就是娇羞地一笑,把头别过去看船尾的老父亲。老父亲说:“小伙子,看样子得了不少好货!”
那姑娘连忙起身,快步跨过船中的横木到了船中间,那意思就是你上来吧,我给你让出地方。
能歌善舞的畲族小伙此时却憨憨一笑,上了船,望见大眼睛姑娘,竟然一下子有点心慌,不知道说点什么。大眼睛姑娘也只是拿双大眼睛悄悄看他,也不多说话。老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小伙子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答。
到了峩溪,石屏本就该下船,再坐就不顺路了。可大眼睛姑娘却说:“阿爹,你就拐进峩溪,把他送到他家的山脚下,天就要黑了呢。”
“楠楠,你倒会做好人,使唤你阿爹呢。”老父亲语气和蔼,没有一点责怪闺女的意思。
“阿爹才是大好人呢,哪里需要楠楠使唤。”
石屏一下子知道了大眼睛姑娘叫楠楠,还有软软糯糯的声音。他下船的时候,扛走了黄麂子,留下那只山鸡作答谢。父女俩也不推辞。
楠楠用网兜装一条鱼,跑下船,双手递给石屏,说声“这条鱼给你”,再用大眼睛眨巴几下,意思是你给我们山鸡,我们给你鱼,合情合理。石屏接过鱼,说声“谢谢你,楠楠!”这声楠楠,叫得极其自然顺溜,似乎早已熟稔在心,喊过千百遍的样子。
峩溪 水悠悠三
从此,那忽闪的大眼睛,还有软软糯糯的声音就总浮在石屏的梦里,还有他唱的那些山歌里。于是他打猎总绕远路跑到靠近分水江边的山里,傍晚站在山脚的江边,等楠楠家的船。他留下一份猎物,楠楠给他一条鱼。再以后,每天打好猎,石屏就在树林子里对着江面唱他的山歌。一天一天地唱,他知道楠楠能听得见。
楠楠自然能听得见。船上的阿爹也听得见。老父亲对闺女说:“楠楠,石屏是个好小伙呢!只是,他是畲族人,不能和咱们汉族姑娘成亲的!会被驱逐出峩溪,再不能回去呢!”
“可是,阿爹,我就爱听石屏哥唱山歌呢!”楠楠闷闷地,忧虑起来。
这天,石屏再次坐上他们的船,老父亲开口说了:“小伙子,歌唱得动听,打猎更是一把好手。可你们畲族是有族规的,山歌还是别唱了吧!”
“伯伯,开弓没有回头的箭嘞!你放心,第一天开口唱山歌的时候,我就想好的嘞。”石屏看看楠楠,意思是请你相信我。
“怎么个想好呢?”
“只要楠楠爱听我的歌,我就不回峩山打猎,跟着伯伯打渔,划船,跑码头。伯伯,你说好不好?”
“那敢情好啊,我正缺一个帮手,要不然不会让楠楠成天地跟着呢。只是你的父母一定不肯,要恨我们,抢了他们的儿子呢!”老父亲心里高兴,也很能替对方父母着想。
“不会的,伯伯。我们畲族人不懂得什么是恨,只懂凡事随缘,顺应天命。我们的祖先从遥远的地方迁徙到这边山里,开山劈岭,拓荒造田,我们从来不怨。靠山吃山,遇水搭桥,打猎种田,唱歌跳舞,我们快乐着,没有时间来恨嘞。”
“你先别把话说满啰!我们汉族人不到逼不得已,是绝对不肯把儿子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的。你还是先回家给你父母商量好了,再来唱山歌吧!”老父亲为着两个孩子的幸福,自然把事情考虑得更清楚更周全。
四
石屏回家吃过夜饭,一家人围着一盏油灯各做各的事。石英阿妹跟着母亲一起编织刺绣,一条花腰带在母女俩的膝上,闪着五色的光。父亲用细丝般的竹篾在编织斗笠,发出细碎的哗啦哗啦的声响。石屏停下手中正在磨的刀具说:“阿爸阿姆,我要娶分水江边,河佬家的女儿嘞!”他这话说得没有一丝试探的意思。
父亲听出了儿子的意思,停下手中编的斗笠,问:“族里还没有人娶河佬家女儿嘞,你想好了,不再回峩溪?”
“难怪,哥哥,这一阵子经常想什么出神,还一下子脸红,念着兰兰。我还以为哥哥会娶雷家兰兰姐姐呢,她还等着你去她家屋后唱歌嘞。”石英妹妹很为兰兰姐姐伤心的样子。
“什么兰兰,我念叨的是楠楠!楠楠!楠木的楠,不是兰花草哟!我知道你看上那姓雷的小子,天天等着人家到我家屋后唱歌嘞!”做哥哥的开始打趣妹妹。
“我是天天等着树林哥来唱歌的,可我们没有违反族规,不会让阿爸阿姆为难嘞!”妹妹朝哥哥吐吐舌头,给哥哥唱起了《高皇歌》,“当初皇帝话言真,盘蓝雷钟好结亲,千万男女莫作践,莫嫁河佬做人妻。当初皇帝话言真,吩咐盘蓝四姓亲,女大莫去嫁河佬,河佬翻脸便无情。”歌词里的“河佬”,就是指汉族人。数千年来,畲族子民一直唱着这个歌,遵守并维护着这个婚姻制度。但是石屏不相信楠楠的阿爹会“翻脸无情”,更不相信楠楠会对自己“翻脸无情”。同时,他也没有觉得娶了河佬家女儿是作践自己。
父亲站起来,说:“走吧,到族长那里把事情说清楚,族长德高望重,他知道怎么办嘞!”
母亲跟出来说:“石屏,你让阿姆怎么舍得呢?”
“阿姆,原谅孩儿,你养的野山鸡要变成江里鱼了,鱼会过得很快活嘞!”石屏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母亲。
父亲带着儿子到族长那里说清了情况。族长带着父子跪在始祖“盘瓠”画像前念念有词,磕了头;再取下供奉着的“龙手杖”,高高举过头顶,在祖宗牌位前,又磕了头,把拐杖上刻有“钟石屏”的字样磨掉。听到“沙沙”地摩擦声音,父亲和石屏的心都很疼痛。最后族长把磨掉名字的“龙手杖”重新放回始祖的画像前,再一一磕头拜别,父亲眼眶红红的,看见儿子跟前两滴泪在泥地上慢慢洇开,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所谓的“驱逐”,就是再不能在族群管辖的范围内出现了。勤劳、善良、和气、热情,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世世代代的山哈人心坎里。唱着山歌的民族,不知道怎么吵架,怎么抢夺。他们就这么面山而居,守着日出日落,生也歌唱,死也歌唱。
这天夜里,石屏的梦里没有浮起楠楠的大眼睛和软软糯糯的声音。而是听到母亲嘤嘤的哭泣声,父亲劝说:“儿子大了,有主意着呢,我们不用拦着,是锦鸡就在这山上飞飞,是凤凰就飞到天边去了,你还逮得着不成?他愿意到河佬家受作践,那也是他的命嘞。”
第二天一早,父亲不知从哪里搬过一棵红豆杉树苗,对石屏说:“种上吧,留个念想。”石屏很认真地栽下这棵树苗。母亲说:“什么时候能见到树上的红豆呢?儿,我舍不得你走!”石屏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睛红红的母亲,他指着峩溪说:“其实,我就在峩溪的溪水里,你们在这边,我在那边。你们丢下一枝红豆杉枝丫,我一会儿就拾起来嘞!”
峩溪 水悠悠五
石屏带着一壶母亲酿的红曲酒上了楠楠家的船,从此山歌就在分水江上荡漾,“鱼肚肚白唻,山花花等人采哟喂——”“渔网千千结,我心敞亮亮唉哟喂——”依然是见物唱物,整天乐乐呵呵的。
坐船的人说:“楠楠他爹,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好福气!”
老船工阿爹就在船尾嘿嘿地笑说:“是好福气,得了一个好儿子。”
“一个女婿半个儿,一个儿子俩女婿,我是阿爸的俩女婿”石屏摇着船大声地说。
坐船的人说:“嚯,一个顶俩!”
笑声就随着荡漾的江水一起跑向船尾。以前的猎手,现在的船工,无论做什么,只要石屏愿意琢磨就能很快上手。健硕的身板,划船快又稳。撒网捕鱼,伸手敏捷。船尾的老船工阿爹打心眼里喜欢,真觉得对不住这孩子的父母:白白得了人家这么好一个儿子,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哦!这孩子心眼太实,几次让他偷偷回去看看父母,都被他拒绝了。这孩子总说畲族人一诺千金,做事情光明磊落,从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情,而且他要是偷偷回去,他家人一定会生气,被族人知道了一家人永远都抬不起头。老船工阿爹想骂他死心眼,但想想或许就是这份“死心眼”才格外的可贵。
日子就这么过起来。
如果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石屏觉得有些对不起楠楠,没让她穿凤冠霞帔,热热闹闹迎娶她。
等“小红豆”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石屏懂了母亲的话。
父亲去世那天,雷树林翻山越岭来分水江边报丧。石屏爬上江边的高山,流着眼泪唱《二十四孝歌》,“没有爹娘无主张,家有金银枉思量;有钱能买千般物,难买堂上双爹娘。”没有扶棺唱悲歌,更没能背棺(出殡时,遇到沟坎,孝子要在沟坎中弓着背让棺擦背而过)。石屏朝着峩山方向跪着,磕头大喊:“阿爸,对不起!”
楠楠找到石屏,陪他一起流泪、下跪、磕头,也说:“阿爸,对不起!”
母亲现在由石英和雷树林照顾着,石屏想想稍稍有些安心。再看看楠楠,想想可爱的小红豆,似乎一切还是那么的美好,如同头上的天空,还是那么蓝蓝的,白云像羽毛一样浮着。
石屏拉起楠楠,说:“咱们不能贪心嘞,选了太阳,还想要星星。阿爸走得很安详。我们要过得很幸福,才行嘞!”
六
再后来,他们的小红豆长大成家,把家安在了分水江尽头的桐庐城里。出嫁那天,石屏看着一身红艳艳汉服的小红豆,娇艳美丽,心里生出无限感慨。
小红豆看见闷闷不语的石屏,走过来挽着他,撒娇似地说:“阿爸,我就在分水江的那头,你摇着小船,嗖的一声就到了;再说你在这边唱个山歌,我那里就能听见呢!”
石屏一听这话,心似乎被扎了一下,然而他笑笑,轻松地说:“傻丫头,阿爸知道,咱们的小红豆会很幸福的,才没有不舍嘞!”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自己养大的闺女,舍不得,那是自然。而石屏想到了当年自己离开家对母亲说的话:“我就在峩溪的溪水里,你们丢下一枝红豆杉枝丫,我一会儿就拾起来嘞!”把儿子嫁给了一个外族人,对儿子的将来完全未知,那份迷茫不安,才是对阿爸阿姆最大的磨砺呢,那岂是一个简单的“不舍”能涵盖的?还有当年的楠楠,就没有小红豆的命好,跟着自己结婚时候连喜酒都没摆,选了个日子,叫了楠楠家的几个亲戚,在船上炒了几个家常菜,一壶土烧酒,大家喝过,就算结婚了。
阿姆,楠楠,小红豆,生命中出现过的一张张美丽的脸,在石屏脑子里一一滑过,像一只小舟滑过平静如绸的峩溪、分水江、富春江,涟漪荡漾,最终止于平静。
似乎一阵风,从很远的地方沿着富春江、分水江,刮进峩溪。于是,这个偏远的小村庄遍地花开。开阔的柏油路修起来,旅游业兴办起来,夯土垒的黄泥墙内装饰一新,后山的锦鸡、斑鸠、黄麂子,所有天上飞地上跑的,都成了保护动物,弓箭挂在墙上,成了装饰物件。畲族也早就废除了不准嫁河佬的族规。老船工阿爹去世后,船歇业了,石屏带着楠楠,要搬回峩山去。
新族长,石英妹妹搀扶着阿姆,还有峩山村民都在峩溪边唱着欢歌迎接他们。新族长把重新刻上“钟石屏”的龙头杖捧在手掌上,高高举过头顶。石屏连忙跪下磕头。峩溪,老泪数行。
阿姆拉着儿子的手,哭着抢先说:“我的儿,你怎么这么老了!”
石英阿妹见大家都哭,赶紧说:“怎么不老,红豆苗都长成参天大树,老得脱皮嘞!你心里住着的那个俊俏小伙儿,都当爷爷嘞!”
“爷爷,爷爷——我们回来啰,看到我们没有?”钟爷爷听到佳佳清脆的声音从牌楼外飘来,再看到佳佳雀鸟一样欢蹦着,拉着一个金发大高个儿,身边还有小红豆夫妻俩,从“团结门”牌楼下走来。
钟爷爷赶忙收起飘到老远的思绪:佳佳都比当年的楠楠大啰,怎么不老嘞!
“老太婆,看看,快看看,我把你的一群小锦鸡给张望回来嘞!”
“爷爷,奶奶,峩溪的水连着很远的大海,我给你带回来一个大海那边的小伙子嘞!”
峩溪 水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