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父亲
“我曾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是从多久以前开始来着...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恍然间近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快点过来,往这走。”即使并不清晰,隐隐约约中,能够聆听到希薇娜纤细的呼救声在远方飘荡。希薇娜,是在那里吗?大脑想要指示自己探过头去察看,但身体却早就难以听从。少年浑身发烫,卷着半边被褥,满面通红地瘫倒在地上。
先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然后是“嘎吱嘎吱”的推门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染,染!你还好吗?振作一点。”低沉的男性嗓音夹杂着几丝不安,他怀念这令人熟悉的焦灼感,以及亲近感。少年竭尽全力将眼珠子挪动至他所在的方向,但已然无法作出回应。黯淡的橘黄色灯光之下,一只粗大的手臂伸过来,轻轻托起自己瘦弱的背脊,即使病痛剥夺了大多的知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男人流露出的茫然与惊慌失措,他的手指正在无声地颤抖。
“父亲大人,您在害怕么?”少年的声音微弱得好似蚊子在耳畔飞舞。
“42.8°...这下不太妙了,真的不妙了。”是陌生的女音,大概是新从城里聘请来的医务人员吧,他也不清楚。少年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像是这样的情节,自己夜里突发高烧,大人们急匆匆地赶来,迫切地想要为自己做些什么......虽然大多也只是徒劳,而且一般都会以虚惊一场落幕,不过少年觉得足够了。最初还会害怕自己的体弱多病打搅了大家的日常安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渐渐又不知不觉地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
“因为喜欢被人照料的感觉,”少年垂丧着脑袋,自述道,“平常都不怎么的见面的族人,一到这时候都会心急如焚地围绕在我身边,这使我感觉自己很重要。”像是悲剧小说的男主角一样,少年不善运动,终日躺在病床上,却意外地拥有着凡人难以企及的才能。
“高烧不断的确很难受,但我并不讨厌那样的生活。”少年说。那年泙季的雪异常严寒,即便是在向来太阳毒辣的正午时分也是如此,但父亲大人还是破例带他出门了,和妹妹希薇娜一起。
毕竟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
那是一个的明朗的清晨,碰巧没有下雪。父亲大人走在最前面,少年小小的身影跟在他的后面,而希薇娜习惯独自待在最后面,她估计觉得后面没人跟着更自在一点。少年的目光,总是在父亲大人身上徘徊。父亲是个很高大的人,少年喜欢躲在他的影子下。
他小跑过去,想与男人凑得更近一些,口中冒出白色的雾气。少年和往日一样,用力揪住长裤的一角,时不时瞟父亲一眼,而他也常常转过头去,微笑地注视着自己。“嗯?这个步调很快吗,要不要我放慢一点。”父亲会问,少年也总会摇摇头,不作明确回答。
森林银装素裹,万籁俱寂,黑松干枯的枝丫上长满了细小的白色的冰晶,宛如挂在圣诞树上的玻璃饰品。“这里是政府规定的禁猎区,而且交通闭塞,没什么人会来。”父亲闲聊道。“嗯。”他小声回应。他们时不时会停留下来,给自己一点时间休息,毕竟自己身体素质很差。
很快地,他们找见了一块平坦的空地。“...又输了,”希薇娜端坐在棋盘前,蹙着眉挠了挠头,“就不能让我赢一局嘛。”
在雪地中央,少年缄默不语,一颗一颗地将棋子抽走复原。复原到一定程度后,他才开口:“...这里,如果你在这里落子的话,我的防守就不够了,然后我就必须......”少年全神贯注地在棋盘上整理棋路,而希薇娜她呆滞地盯着他看。“可能一眼看上去是我更有优势,但你最后在这里...啪,我就没辙了。”这样那样解释了一大堆,少年最后收尾道。
“...”
“又是哥哥?”男人低沉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少年昂起头,父亲大人弯着腰出现在自己的上方,正在那仔细地瞧。“父亲大人跟染下。”希薇娜说着不理不睬地跑开来,空出位子,而他略有羞涩地收起双腿,拱起身子。
“好!”父亲大人叉起腰来, 豪迈地说。
少年喜欢“偷窥”父亲大人思考的样子——特别是在局势紧张的时候,从牙缝挤出“嘶——”的声音,然后再咬着指关节的样子。随着思绪全部投入至棋盘上,他的眼神逐渐锐利,坐姿渐渐变得松垮,不知不觉中放下了全身的防备。少年除了下棋的时候都很难见到父亲这般为难的模样。一只腿收回身前,另一只腿蜷缩起来为小臂提供支撑,拇指与食指不停地捋着下颚的胡髥,颇有成熟男性的魅力。少年悄悄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冻红的双手。“你小子还挺会玩。”父亲大人冲自己挑了挑眉。
一只松鼠在附近的树干上,怀抱着松果逗留了片刻,逃开了。“...我赢啦。”父亲转了转肩膀,自信地说。
少年微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不可能!”刚到一旁捉蝴蝶的希薇娜又跑回来,“绝对是染放水的。父亲您都没下过几盘棋,我可是每周都跟他下到深夜。”
“...没有。”少年嘀咕着道。
“那是你们小屁孩不会动脑筋,咋能跟我们成年人比哪。”父亲大人抹了抹鼻子,咧开嘴沾沾自喜地笑着道。
希薇娜屏息凝神地观察着棋盘,少年悄悄地瞥了她一眼。“...你看!这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猫腻,用力指着棋盘的一角。“...啊。”男人也皱着眉头盯着棋盘看了一会,恍然大悟。
“不是...我也才发现。”少年楼着小腿,辩解道。
等回到哈克萨斯汉中族的部落,太阳已经落山了。母亲大人出于某些原因早早地过世了,自然没有人为他们提前准备晚餐。少年和父亲又没有做饭天赋,一般都是希薇娜给两个“大男子主义犯人”烹饪,她一边煮饭一边抱怨少年与男人不懂得呵护女性,什么家务都扔给她一个弱女子做。
“大家现在可以向圣菲奥娜大人祷告了。”父亲大人说。
少年与希薇娜掌心合十,闭上双眼,虔诚地低下了头。“感谢主今天也能给我们带来这顿丰盛的晚餐,阿门。”男人道。
“阿门。”他们也都纷纷说。
少年抓起叉子,先递给自己一块点心。他们也开始给自己的盘子里夹食物,而餐桌的正前方摆放着母亲的遗像。眼前如此幸福美满的光景都如同梦境一般。赤橙色的灯光照耀在的雪白的桌布上,热腾腾的食物冒着滚烫的白气。砂锅里的奶油牡蛎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樱桃蛋糕和牛角面包静静地在摇篮里睡着了。
吃完饭等到深夜,少年又发烧了。“38.7°......比上次好多了,”父亲大人眯起眼注视着体温计,“因为太阳神大人的缘故,你每天24小时里至少有16小时都在低烧。今天看来温度不再会上去了,但以防万一,我陪你睡一晚吧。”
此时此刻,希薇娜早已在上铺睡着了。“真的吗?”他的眼睛亮了。“这有什么好假的,大人陪小孩睡觉有啥,挤点就是了。”环顾了一圈少年的下铺床,他同样愣了一下。床头的一侧堆满了漫画小说,另一侧摆满了各种兔子玩偶,本就不大的空间更加十分狭小。他又说,“要不....我睡地上? ”
少年连忙摇摇头,说:“就睡床上,我不介意。”
“...噢,好。”
虽然发烧的时候思维都比较混沌,但脑中储存的记忆总是十分深刻的。父亲大人是酋长,要掌管各种繁杂的事务,无论是政治上的还是法律上的,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一旦少年病情加重,父亲都会不顾一切地回到他的跟前,即使对自己的病痛无能为力,也会尽可能地陪伴在他身旁。
“染很喜欢看漫画小说呢,有空分享给父亲听听,哈。”他道。“嗯,一定。”少年小声道。其实,那些床头的小说都是他自己写的。两人挤在小小的床铺上,两具身躯紧紧挨在一起,共盖着一张被子,连翻个身都难。但是,少年对这种体验却并不反感。父亲的睡眠质量还算不错,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不过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充斥了整个房间。过了一会,上铺的床板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希薇娜似乎翻了个身,而他并未在意,并在确认父亲已经熟睡后,悄悄从平躺转为侧卧,小脑袋瓜小心翼翼地依偎着男人的胸膛。
父亲大人习惯裸睡,但这次陪他在一起,所以就没脱裤子。大概是由于过于拥挤闷热,父亲大人无意识间很快便发汗了。黏黏的一层依附于皮肤的表面,浸湿了少年的薄薄的睡衣。他没有嫌弃,依然将头埋在父亲的怀里,强行抑制着睡意不让自己入眠。父亲大人的身板很结实,胸大肌与肱二头肌将被子撑出了座座隆起的小山丘。少年十分向往这份象征着男性力量的强大,却因为天生的羸弱恐怕毕生都难以企及。好遥远,只是稍稍想想,就觉得非常遥远。就仿佛置身于千里之外一般,这份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的距离感。“真希望这夜永远也不会结束。”少年默默地想。
少年还是睡着了。皎洁的月亮散发出淡淡的微光,透过淡紫色的窗帘在三人的脸颊上轻抚。“嘎呼噜噜......”呼噜声持续了一小时不止。“戴安娜,嗯,我的...”父亲的几句梦话,彻底打碎了可怜少女的安详之夜。
“嗯......烦死了,吵死了!!”希薇娜青筋暴起地怒吼道,一连用力敲击了2、3下床板。
由此,三对沉默的黑眼圈诞生了。
春日降临,“重要的日子”到来了。家家户户门上、玻璃上都贴满了喜庆的窗花,
房檐下点亮了火红的灯笼。“没想到这天来的那么快。”少年端详着镜子中长大了不少的自己,说。他抓了抓乱蓬蓬的棕黑色头发,不禁开始期待。”染,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自己的生日宴会。”他回想起昨日希薇娜的告诫。“...凭什么。”他嘟囔着道。“你最喜欢父亲大人了吧?绝对会失望的。”她仅仅甩了这么一句,便离开了床铺。
他的生命中,只有父亲大人一个人,从始至终。他深呼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了帷幕。伴随着数十只喇叭一齐奏响,刺耳的欢庆声顿时爆发而出。礼炮拉响,直冲云霄,少年俯视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伫立于无尽的光明之中。“活着只会倍感折磨,如果不是有父亲大人在,我肯定就在难以忍受的病痛中自杀了吧。”少年扶着栏杆,默默地想。不希望父亲大人会为自己的死而难过,他才没有选择去死的。因为病痛加剧的时候父亲大人会来,少年才能得以撑过一次、一次又一次。
父亲是他唯一的希望,父亲是特别的。
一年一度的祭祀彩排仪式开始了。少年化上浓妆,头戴金黄的头套面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手持法杖的巫医一边摇头晃脑地跳着疯狂的舞蹈,一边咿咿呀呀地唱着难听的歌谣。少年俯视着众人,族人们也都满眼敬畏地仰望着自己。
“那就是太阳神的祭品?”在台下,一个唇红直白的小孩拉了拉妈妈的手。
“是的,长得很清秀吧,”她瞥了他一眼,语气温柔地回应道,“可惜了,感觉不化妆更俊。今天是他15岁生日,离正式的送行仪式还有6年。”
“就死啦?”
“...”
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少年汗流浃背,但全然不能擦拭。穿了那么一层重重的铠甲,还戴满了各种金银璀璨的饰品,手根本就够不到背脊。感觉好渴,他咽了咽口水。没有衣物的遮拦,他瘦骨嶙峋的躯干暴露于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为什么他那么瘦呀,是不是挑食?”那孩子接着问。
“那倒不是,”妇人摇了摇头,说,“太阳神欧布伦斯大人只会留给他维持基本生命状态所需的能量,就算吃再多也会被那位大人吸收走,不挑食也没用。”
“那如果他吃粑粑呢?那太阳神大人不也等于吃了粑粑?”
“...哈哈...别乱说......”
被太阳神大人吞噬之人,将获得比死亡还要幸福之物,那便是『湮灭』。走向湮灭之人,连躯体都不会残留,从这个世界上不留痕迹地彻底消失。尸体不会遭到蛆虫的啃食,更不会腐烂发臭,物质也不会进入其他生物体内从而轮回转世。那是万物梦寐以求的生命终点,可谓是“最体面的死亡”。
“因此,被太阳神大人寄宿的我,理应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吧。”少年默默地想。但也正因为有权走向湮灭,他的生命也遭到了无比痛苦的锤炼与洗涤。神明的寄宿不仅带给了他至高的死亡,也带给了他那些操蛋的高烧。每天瘫坐在病床上,没有时间去与他人结交,没有时间去看清世界。至今为止,他甚至没能认识到一个除了希薇娜以外的朋友,何况她还是自己的妹妹。这样的自己,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原本是这样,但我却并不感到孤独。”少年微笑地俯视着自己的族人们,轻轻招了招手。
“因为我的身边,有父亲大人。”
中场休息时间,少年换了一身更宽松轻便的衣服。穿过络绎不绝的人群走进候场区,几排鳞次栉比的矮房子赫然映入眼帘,他坐在观众席剩的板凳上读小说。“在大概1万2000年,命运之神圣菲奥娜·波劳伦茨创造自己以外的八大主神,与她自己合并称为九大主神。除了混沌之神克丝缔娅以外,森林之神赐予人类『守护』,风之神赐予人类『祝福』;死神白伊赐予人类『代价』与『死亡』,宇宙之神瓦蕾拉姆创造了星空与黎明;太阳之神欧布伦斯为人类送来火种,海神诺兰创造海洋,使人类能够以捕鱼为生;大地之神罗德加鲁·奈特创造陆地,使人类可以有所依存;而命运之神赐予人类『咒语』,使人们成为『月亮』与『星星』的主人。”
“看啥嘞?”陌生年轻男孩的声音。他抬起头,是另一名同性的身影。“......《流逝的往事》。”他道。
“我是贝拉托。”那男孩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少年愣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但又立即缩了回去。“我是三重·染。”少年低着头说。
“我知道的,”男孩自来熟地坐在少年的身旁,“刚刚看到你了,妆化得真浮夸啊,哈哈!历史小说呀,这个超无聊。”少年倍感不自在,往旁边稍稍挪了一点,与那男孩拉开距离。匆匆瞥了他一眼,应该是那种运动型的配角,汗衫下长着一身腱子肉,大大咧咧。膝盖和脸颊上贴着几道大大小小的创可贴,剪了个清爽的小平头。
“我是希薇娜的同学,”男孩道,“欸,你老妹老不理我,总跟我对着干。”“...希薇娜?”少年问。
“你们是兄妹吧?我应该没认错,三重·染是希薇娜他哥。”
“...是的。”少年支支吾吾地说。“...还真是。”贝拉托凑过头来,好奇地张望着书中的内容。“...啊,你应该不喜欢这段,”转念一想,交朋友的好机会来了,他连忙往前翻了好几页,“我找点有趣的给你,等等。”贝拉托瞄了一眼他白净的小脸蛋,将注意力转移回《流逝的往事》上。“借我。”一没留意,他就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书。“..诶? ”少年略有吃惊地望向他。贝拉托一边抖着右腿,一边胡乱地翻阅着书,由于过于使劲把书页折得皱巴巴的。
尚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般用力,他的手不知所措地停留在半空中。“...那是父亲大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少年伸手想去拿回来,害怕小说遭到更严重的损坏。贝拉托瞟了少年一眼,又丢给了他。少年到手上,回过神来,手中的书已经显得有些破破烂烂的了。贝拉托满不在乎地手撑着脑袋,朝着远方望去。“真好呢,可以像你这样一辈子都呆在个小笼子里,感觉也不错。”他漫不经心地感慨道。
“...我也有很多苦衷。”少年愣了一下,略有心痛地将书搂在怀里。
“...”
“娘娘腔。”
“...什么?”少年蹙着眉,再次将视线转移到那男孩的身上。
“不知道么,你妹在班里都说了。你就是个多病多愁的恋父癖,”贝拉托微笑着,与染对视,“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一没事就粘着酋长大人不放。你真以为他真的爱你啊?谁会去爱一个注定早逝的废柴儿子。酋长大人对你好,只不过是因为你是欧布伦斯大人的祭品罢了。”
少年呆滞地凝视着贝拉托。“你看,” 没等他作出回复,贝拉托就一把抓住那细细的胳膊,“骨瘦如柴。你这还算个男的?呵呵,希薇娜都比你更男人吧。”少年终于无法忍受了,极力想要拽回手臂,抗拒地推搡着贝拉托,可无奈身体力量太过弱小,没两下自己就先被推翻在了地上。
“不准你这么说!希薇娜她不可能......”少年起身想要重新反抗,但贝拉托很轻易地就将少年的手摁住在了地上。“表面上那么抗拒,你其实爽到不行吧,嗯?”他单手脱掉上衣,漂亮的小麦色肌肤裸露出来,“被个同龄的硬汉压在身下在强干,死基佬。”说着,贝拉托将衣服丢到一旁,故作温柔地抚摸着少年的黑发,下身极其恶意地顶了顶。
“...救命!”染大声呼救,但是无人应答。贝拉托轻蔑一笑,将嘴巴凑到少年的耳根旁,哈出一口热气。染的脸刷得红了,侧过头去极力先要回避。贝拉托又是微微一笑,强行扒掉少年的衬衣,胸肌在白皙的皮肤上反复摩擦。“这不是,享受得很?”他用舌头撬开少年的嘴,咬了上去。“...痛!”少年喊。
厚重的粉肉粗暴地在里边来回搅动,口中弥漫着贝拉托未刷牙散发的腥臊味道。“唔......”少年的大脑宕机了,双脚不停地来回踢踏,霎时间无法思考。一番“唇枪舌战”之后,他脱离染的双唇,舌尖还“藕断丝连”着条乳状白色细丝。少年怔怔地望着自己,他又哈出一口热气,回味间在口中收集了点唾液,最后朝少年的嘴里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直起了身来。“恶心。”他厌弃地说。
“咳咳...”少年呛好几声,连忙坐起来,难以置信地待在原地,喘着粗气,目睹着贝拉托拾起上衣离开。“要怪,就怪那骚娘们把我甩了吧。”他最后道。少年停顿了片刻,再次将目光挪动向那本书。《流逝的往事》的封面脱落了,扉页也在刚刚的挣扎中被撕烂了,它40秒前还完好如初。他哭了。少年在原地啜泣,不停地擦拭着眼泪,而贝拉托没有回头,将衣服披在肩上。
另一只手。
同样洁白的手,从掌心朝下开始在空中180°旋转,水分子不断聚集成滴,在食指指尖迅速汇合。随着无数水滴的涌入,中心的水珠膨胀扩大,最后形成一颗石子大小的球体。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贝拉托侧过头去。
“咻。”一声号令,水球如子弹一般地发射了出去。“砰!”没等反应过来,水弹便穿过耳朵与脖颈之间的缝隙,径直飞了过来,击中了身前巨大的岩石。那塊岩石好似被炸弹崩开了一般,卷起阵阵狂风,在中心处留下了一个骇人的窟窿。
“杀了你。”回眸间,映入眼帘的是希薇娜那可怕的脸。她微抿双唇,神情悲哀,目不转睛地直视贝拉托。
“希薇娜...?”贝拉托说。
“别说话。”希薇娜右手作出一个“嘘”的手势。
“我不要听见你的声音。”
染诧异地注视着她。“听好了,我以下将所说的话,无关我们之间的纠葛,而是因为你对染的侵犯。”她道。
“我会杀你。”
“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抓住你,然后咬断你的脖子。”
“我要尝遍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与血肉,就像我13岁时吮吸你的屌一样。”
“我不会把你煲成汤,我用火焰炙烤你的皮肤,直至死亡。我诺许你以人的模样死去,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善良,烧烤的话味道的确比要其他烹饪方法美味很多。”
“最喜欢你了,所以请逃走吧,在我杀你之前。”
“不然我让你死有全尸。”
不知过了多久,希薇娜拖来了另一把破旧的小木椅,和鼻子哭红的染静静地坐在一起。少年半裸着上身,神情迷离地望着远方。风在点缀满野花的草坪上穿梭着,集市里人来人往的嘈杂声时不时传入耳中。一只布谷鸟落在少年的头上,啄了两下,飞走了。
希薇娜忍俊不禁地咧开嘴,又立刻收回笑意,迟疑了一下,将视线瞥向一旁。“我听到你的挣扎的呐喊声,马上就过来了。”希薇娜抱着膝盖,说。
少年没有回应。
局面僵持了一会,她叹了口气。“你在想什么?”希薇娜问。
少年咽了咽口水,再次揉了揉眼睛,紧紧搂着《流逝的往事》不肯放手。
“...”
“那个人说。”
“贝拉托?”
“嗯。他说......父亲大人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太阳神大人的祭品。”
“他讲那些话只是为了伤害你,你知道的吧。”
“......我不剩几年寿命了。”他喃喃道。
“是的。”
“如果说,我不是太阳神大人的祭品,父亲大人肯定就不会像对待现在的我一样,去给我更多的爱了吧。”
“为什么你要这么想?”希薇娜不解地问。
“因为,因为我是祭品,不剩几年了,父亲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让我更可能过得更幸福,才会是这样吧。但是假定一下,我只是个普通健康的孩子,他肯定会像对待其他年轻人一样磨砺我、训斥我,我不想变成那样。”
“...噢......”
“换而言之,只要我是太阳神大人的祭品,无论我是怎样的人,父亲大人都会如对待水晶玻璃球一般精心呵护我吧?我是一个开朗的人、一个悲观的人、一个细心的人,还是一个随便的人,无论我是怎样,他都会给我同等的爱。反正我最后都活不长久。”
“这份父爱出于父子的身份关系,与各方的性格无关。父亲对我是那么温柔细腻,我才会选择去爱他的。但反过来,我却可以是任何人。”
“...染。”希薇娜拉了拉他的手。
“那我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少年神色黯淡。
“我的存在毫无价值。因为父亲大人会爱我,父亲大人成为了我的精神支柱,我才有得以活下去的动力,我才选择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就是靠着父亲大人的爱走到了今天的。但,如果父亲大人爱的只是‘儿子’这个身份,那么我......”
“我只是一个发泄爱欲的躯壳而已。”
“——可...可是我不这么觉得,”希薇娜试图争辩,“就算是这样,倘若你突然变了一个人,他人对你的感情肯定也会发生变化。正因为你作为父亲大人的儿子,以这样一种姿态来到世上,他才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去爱你。”
“那么,如果你突然变成一个含蓄内向的女孩子,父亲大人就不会爱你了么。”少年低声说。
希薇娜无言以对。
“我曾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站在宴会的角落,少年不禁这般想。黯淡的橘黄色光之下,觥筹交错,大人们尽情歌颂着太阳神的馈赠,把酒言欢。而坐在宴席正中央的,正是父亲大人。他一只手摇晃着玻璃杯中的红酒,一只手搭在另一个从未谋面的漂亮女人肩上,摸进她的内衣里侧不停地揉抓,面庞上露出了得逞的笑靥。
“...还挺肥。”父亲语气轻佻地感慨道。“酋长大人,我......”那女人面色羞红,却又意外地沉醉其中,任由男人的骚扰进行下去。
“嗯啊......”在两人接吻之前,一步步地,少年悄然退出了漆黑的帐篷。少年低下头,在原地愣住片刻,朝着家的方向大力跑去。
“染,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自己的生日宴会。”他回想起昨日希薇娜的告诫。“...凭什么。”少年嘀咕着道。“你最喜欢父亲大人了吧?绝对会失望的。”她仅仅甩了这么一句,便离开了床铺。
此时此刻,少奶大口地喘着气,仰着头飞奔于群星灿灿的夜空之下。不仅仅是将孩子捧在心尖上的好父亲那么简单,他和所有恶心的大人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明明想要更加了解真实的父亲大人,可他却讨厌那些。“是因为无法与我抱有同等的感情,还是因为没能将全部的爱留给我独自一人?”至少在那一瞬间,少年还无从知晓。
但,由于这份不可名状的执念,那无法挽回的即将失去的东西,已经在此埋下了伏笔。
少年躺在下铺,头蒙在棉被里,“享受”着缺氧带来的窒息感。这是2个月内唯一不会发高烧的三天,但他却选择了装病。少年知道父亲大人并不希望自己去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所以一般都会在他高烧不起时候背着他举办。但这次,他无论如何都想去看看,大家都为自己庆生的场景究竟会是怎样。
“为什么...”少年小声说。他们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为所庆祝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太阳神欧布伦斯。又回想起那个陌生的女人,少年的心中顿时躁动不已。本以为父亲大人将自己视作特别的人,少年才将父亲也当成特别的。对父亲而言,那份好意却是可以轻易交给任何人的吗?
少年无法理解,他从闷热的被窝露出一点脑袋。
希薇娜已经在床上睡着了,除了她没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又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直起身来,想去卫生间小解一下。不料还没迈出去两三步,整个人就近乎半瘫倒在了地上。
“咚!”
“呼...呼...”这是......血?自己的血。额头...摔破了吗,花瓶怎么碎了。脑袋好沉。今天不是,应该不会发烧的...吗?他朝着上铺望去,希薇娜貌似被那声巨响吵醒了,捧着被褥茫然地坐在那边。
“染...?染!”
“...”
“是从多久以前开始来着,我自认为是特别的存在。”少年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恍然间近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快点过来,往这走。”即使并不清晰,隐隐约约中,能够聆听到希薇娜纤细的呼救声在远方飘荡。希薇娜,是在那里吗?大脑想要指示自己探过头去察看,但身体却早就难以听从。少年浑身发烫,卷着半边被褥,满面通红地瘫倒在地上。
“特别的人并不是我,父亲大人爱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他的儿子’,以及太阳神大人的祭品罢了。”
“我只不过,是个灵魂的空壳。”先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然后是“嘎吱嘎吱”的推门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染,染!你还好吗?振作一点。”低沉的男性嗓音夹杂着几丝不安,他怀念这令人熟悉的焦灼感,以及亲近感。少年竭尽全力将眼珠子挪动至他所在的方向,但已然无法作出回应。黯淡的橘黄色灯光之下,一只粗大的手臂伸过来,轻轻托起自己瘦弱的背脊,即使病痛剥夺了大多的知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男人流露出的茫然与惊慌失措,他的手指正在无声地颤抖。
“父亲大人,您在害怕么?”少年的声音微弱得好似蚊子在耳畔飞舞。
“42.8°...这下不太妙了,真的不妙了。”是陌生的女音,大概是新从城里聘请来的医务人员吧,他也不清楚。少年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像是这样的情节,自己夜里突发高烧,大人们急匆匆地赶来,迫切地想要为自己做些什么......虽然大多也只是徒劳,而且一般都会以虚惊一场落幕,不过他觉得足够了。最初还会害怕自己的体弱多病打搅了大家的日常安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渐渐又不知不觉地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
“因为喜欢被人照料的感觉,”少年垂丧着脑袋,自述道,“平常都不怎么的见面的族人,一到这时候都会心急如焚地围绕在我身边,这使我感觉自己很重要。”
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如果今晚侥幸死掉了,就没有什么麻烦事了。无论是自己所渴慕的,还是期望中本该拥有的这些那些,一切都将再无所谓。人和淡紫色窗帘拧巴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团,什么都摸不到,脚下也是,正在下坠。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差点没让他呕出来,还是......呕出来了?少年不清楚,感知正在丧失,但是刚刚好像突然有点尿意。
“我不会尿床了吧?那也太丢脸了,呵呵。”他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目光无法聚焦,肢体正在分崩离析,什么都做不到,一股莫名的辛酸与委屈又涌上心头,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如婴儿一般哇哇大哭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少年哽咽着道。
...
......
...这里...是哪里?这里,这是我的卧铺。这里有我写的小说,还有我的兔子玩偶。“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力不从心地坐起来,脚插进拖鞋里...然后......喔,是父亲大人。“父亲大人这么晚来做什么?”我问。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问,我只知道他没有回应。他沉默不语,拉住我的手,扯得胳膊好痛。
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他同样粗暴地将我甩到在床上,开始解掉正装上的领带。我一只手撑着床板,半仰着身子疑惑地注视着他。他麻利地脱下上半身的衣物,趴在我的身上不断地嗅与舔吻。好重。咦......?奇怪。脸好黑,看不清脸。“父亲大人这是要做些什么?”我本想问。但还没等话问出口,他便用一个深深的吻堵住了我的嘴。厚重的粉肉粗暴地在里边来回搅动,口中弥漫着父亲未刷牙所散发的腥臊味道。
一个,又一个。“好难受......”不知道是谁在说话。父亲滚烫的鼻息如岩浆般扑面而来,这份呼吸衰减的窒息感令人难以自拔。他坐在我的胯部上,一手控制着我的头,一手急不可耐地解开腰带的皮扣,脱掉了长裤,再抖两下脚,踢掉了硕大的内裤,接着用力掰开我的双腿。
好热。父亲大人宽大的身躯将我团团包裹住,下身不断地向前撞击,这份刺激感与畅快感难以言喻。“染......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父亲大人黝黑的皮肤上生出晶莹剔透的汗珠,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富有磁性的沙哑的嗓音令我陶醉不已。鱼缸里的净水跟着一阵、一阵有节奏地泛起波纹,我纵情地抚摸着他那结实的胸膛,在宽大的背脊上不断挠抓,感觉死而无憾。
他们湿透了,他们释放了。在那一瞬间,少年也苏醒了。从昏厥之中,猛地睁开眼。屋里空空的,仅剩他与父亲大人两人。“...我......”少年说。父亲大人坐在一旁,轻轻地抚摸着他乱蓬蓬的黑发。
少年的额头包扎这一圈白白的绷带,床头盛满了一盆降温用的水。“好险好险,城里的护士先使了好多招都没辙,最后用最先进的咒术可得是把体温降下来了,”父亲大人憨笑着道,“花了咱好大一笔钱哪!可能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搭上去了。”
少年从下铺上坐起来,垂下眼帘。“我有没有说...... 什么奇怪的话。”他犹豫了一会,又小声问。
在窗边,鱼缸干涸。“..奇怪的话,你不会做梦了吧。”父亲大人迟疑了一下,反问道。
“父亲大人。”
“嗯?”
“我讨厌我。”
“...”
“我讨厌...我这瘦弱不堪的身体,我讨厌我...我是个娘娘腔。您是如此爱我,我却无法为您做任何事。”
“你...”父亲大人蹙着眉凝视着他,“是谁欺负你了。”
“我讨厌,我全部都讨厌,”少年遽然用力捂住耳朵,死死闭着双眼,“我讨厌我作为您的儿子,以这样一种姿态来到世上,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您所爱。我讨厌这份虚伪的爱意,我讨厌我竟然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您是我毕生都触不可及的理想,您是我......至死也无法摆脱的梦乡。”
“...呵呵,你脑子烧坏了吧。你在说什么?”父亲大人有点被整懵圈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悄然睁开双眼,视线不经意间划过父亲的脖颈。啊...是咬痕。透过衬衫的缝隙,父亲大人的肩膀上,有一道红红的咬痕。少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也清楚自己正在说些什么。“我...不在乎你是谁,您以何种方式与我相见,以何种身份来到我的身边。”染想。
“工作还顺利么。”一只手紧握着被汗浸湿的被褥,少年瞥向一旁。
“当然啦。”
“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好?”
“我不是个称职的儿子。”
“我爱你就够了。”男人说。
“父亲大人......”他又抬起头,眼中皆是无法抑制的情愫。
“嗯?”
微风轻轻吹拂着少年的蓬发,动摇着少年脆弱的心。
“父亲大人,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