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蚕的少男少女们

1

在家乡上小学的时候，做过许多至今想来都不可思议的事，有时谈及说给朋友听，只图个乐子，朋友却惊呼羡慕，叹说，还是乡下的土乐子多，哪像他，小时候在城里上学，父母不准这也不准那，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他说我这是出格的事，可细细一想，我几时说过出格二字，后来静下来一想，便知这是人生的际遇问题，生活环境的不同，我们就有了不同的看法。

不可思议的事情做的多了，也就寻常了，只有一两件事值得一提，今日拿出来讲讲，解解闷。

大致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吧！学校突兀的兴起一股养蚕热，几乎每个年级都有人参与，人数可是不少，我们班当然也不可能错过这样的学校风潮，争相到处打听谁家养蚕，谁的朋友或同学有蚕，各出手段谋取，以致于每个班里都有这么个现象。

打开某个同学的铅笔盒，你看到的可能不是各种学习用具，而是几条蠕动的小虫躺在几片绿叶上安静的咥食着。或是你搜刮某个同学的书桌抽屉，你总能看到一些小纸盒或小塑料盒，里面仍是几条蠕动的小虫躺在几片绿叶上安静的咥食着。

要说也奇怪，当时班上也不是没有害怕虫子的女生，可偏偏就是不怕这个，当班里的谁，第一次出示他养的蚕的时候，人人好奇的说要观看这蚕宝宝。

2

在这股潮流之下，我当然也是不甘落后，回家便去寻年长的哥哥找办法。他在这些方面总是能神奇的满足我，无论我需要什么玩乐的物事，总会在不久后拿到我的面前，或是自制的或是找朋友要的，哪怕是买，他也会尽力。所以，他在那时我的眼里，是无所不能的。而这一次，他最后也没有叫我失望。

他先带我去老屋翻箱倒柜，我一开始不明就里，问他找蚕怎么找到废屋里了。他神秘的笑笑，说我等会儿就知道。可是翻找到等我们全身都布满灰尘的时候，还是一无所获。我开始不满的生出小脾气，他这才歉意的说，东西好像被谁拿走不见了。

我疑惑的问他，到底来这找什么。他这才把要给我的惊喜说出来。原来，他去年也养过蚕。等蚕结茧化蛾产卵后，他就把一张上面都是蚕卵的纸，放在一个不用的铁质文具盒里，藏在了老屋的一个箱子内，可今天去找却没在了。

听他说道这，我眼睛一亮，连忙拉上他就往家里跑，等来到下屋的卧室的时候，我指着一堆杂物里的一个箱子底部问道：“你看是不是这个。”

他顺着我的手指看向箱子底部，惊喜的上前，把那里压扁了的铁质文具盒用力拽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装有蚕卵。他问我怎么知道东西在这里，我说碰巧有天看到奶奶拿这个东西垫箱子，便有了印象。他也高兴起来，说这东西活该是我的，顺手就把那文具盒递了过来。

我拿过已经不成样子的文具盒，仔细打量着里面的蚕卵。这时，突然发现载有蚕卵的纸张上，有个黑点在移动，定睛一看，激动的呼喊道：“哥，快来看，这是不是蚕宝宝。”

正在转身要离开的哥哥听到我的惊呼，上前一辨认，立马就认出这是刚刚孵化出的幼蚕，小小的一条，如钢笔不小心划在纸上的黑细线，不加仔细，还真发现不了。

哥哥随即便让我把文具盒拿到外面的太阳底下再认真找找，可能还会有。于是我便小心翼翼端着盒子出去了，经过一番眼力功夫，最终也找到了十多条，不过大多都已经死去，只有几条刚刚出生的，在蠕动着那虚弱的身躯。

我重新找来了个废弃的小纸盒，在底部铺了层白纸，然后用细小的牙签小心缓慢的把那几条还很虚弱的幼蚕挑了过来。又将文具盒里的那张纸拿出来，把还没孵化的蚕卵的部分剪下来，与幼蚕放在了一起。等做完这些事，刚才消失不见的哥哥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把一叠叶子递给了我。接过一看，竟是桑叶。哥哥细心，总是先我一步想的周到。

3

有了蚕宝宝，我自然不会放在家里自娱自乐，第二天，我就带着它们去了学校，和几个耍的来的同学分享。他们中自然也是有养蚕的，这就免不了要比较一番，小孩子的心性，总觉的自家的好，却又说不出好在哪里，于是大家乱讲一通，最后一乐了之。

当时班上也有人对养蚕不屑一顾，说什么不好好学习玩物丧志。我们都没理，自顾的分享着养蚕过程的点点滴滴，在这股风潮下，养蚕是我们的共同话题。没有谁想要一个人呆着，跟同学聊不到一块，是最愚蠢的事。

但没过多久，学校竟然开始抑制学生把蚕带到学校，一旦发现就要没收处理掉，这让我们一阵错愕，都以为是哪个可恶的家伙打小报告，把我们玩物丧志的事说给了老师。直到班主任出面说明，我们才知道真正的缘由。说起来这跟我们这群养蚕玩的大有关系。

自从学校开始兴起养蚕热，对于桑叶的需求自然也就大了！于是村里面每一棵野生桑树的位置，都被人提前打听的一清二楚。但没过多久想要去摘桑叶的人却发现，那些桑树的枝头都变得空荡荡的，不见一片叶子，连刚发芽的嫩叶也不见了踪迹。

野生桑叶没有了！我们当然不能坐等看着蚕饿死。当时，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家养的桑树上，纷纷打听哪个同学家或邻居家种有桑树。刚开始大家都友好的向有能力共享桑叶的同学要，直到同学也无能为力。这个时候，就有人提议去陌生人家去偷。

最初，我没去，因为还有存货。这也多亏了哥哥的提醒，想来也是他经历过这种事，教我多采摘一些桑叶，浸了水用塑料袋装起，再埋进土里，这样可以保持桑叶的鲜度。

可桑叶的消耗速度却出乎我的意料，导致我的存货也不够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无路可选，跟上了一群同学，总共七八个人，开始了人生第一偷。

4

那天是在中午的时候，有个同学事先选定了目标。他把我们领到了一个隐蔽地方，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桑树。我往那一看，这棵桑树在一条土路的一侧挨着水沟的地方，正对着一户人家的大门。那个同学讲道，听人说这户人家从来没有管过这棵桑树，还有传言，这户人家的邻居说，这棵桑树是野生的。所以他觉的来这偷，最稳当。

如果这是野生的，我们也就没什么怕的，如果是有主人的，假若被发现了，我们也可以此为借口。

第一次偷东西，虽然是几片叶子，但心情也是忐忑加兴奋的。大家先是躲在隐僻的角落，等到那棵桑树四周都没有人影，领头的同学就小声的喊话说可以过去了，可是，一时间竟然都没人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推脱，说你去你去。

直到有人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便说一起跑过去，于是一伙人全奔了过去，这一下声响可是挺大的。我的心不禁一颤，也不敢大喊放缓步伐，只好自己加速脚步，跑到桑树这一面的水沟侧，垫着脚快速的扯了一大把转身就往回跑。在跑的过程中就听到有开门的声响，接着响起了一个男人的骂声，心里一惊更加快了脚步。

等我跑到先前藏身的角落，偷偷探头一看，便发现有两个人被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逮住了，其他人则四散逃开纷纷窜进各个角落藏了起来。我不敢再呆，迅速回了家。

第二天去了学校，听被逮住的一个同学说，自己是赔了钱才了事的。自己刚开始解释说，以为那是野生树才来摘得，而且还主动道了谦，谁知那家的大人，却直接了当说要么找家长要么当场赔钱，赔钱就相当于买桑叶，这件事也就两清了。他们俩没有办法，也就把兜里所有的零钱掏了出来，给了钱才走了人。

那同学说道最后，还跟我讲，那户人可真是可恶，竟然在他们正要走的时候，换了副嘴脸，喊他们告诉学校里的同学，这里的桑叶可以随便摘，只要给钱就行。这让我心里不禁默默地感叹，大人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

5

学校的禁令传来，又听班主任说明，学校禁止学生带蚕入校与我们这群养蚕的学生有关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人偷桑叶，被人家主人逮住告到了学校。

话说，我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可当听到班主任讲，有学生偷桑叶偷到自己老师的家门口的时候，我和班上的同学都惊呆了，感叹谁那么胆大。接着班主任又说，那名同学在偷摘桑叶的过程中正好被那名老师发现了，我和班上的同学又是一惊，感叹这人真倒霉。

班主任等我们的惊讶声停息后，缓缓地告诉我们。当那名老师发现自己的学生在偷摘桑叶后，也没想干嘛。那个时候教我们的都是村里的老教师，朴实和蔼，一般小事只要说开了就了事了。谁曾想那名学生一看到自己的老师竟然埋头就跑，没有当场主动认错就算了，可之后到了学校，见到那名老师没有找过他，自己也没想过主动去找那名老师认错，这是不应该的。

但那名老师还也没多说什么，直到发现这名同学连上课也把精力放在养蚕上，而且在最近的考试中，成绩下降了一大步，这名老师才动怒了，把那名学生叫了去，叫他把精力多放在学习上，谁知那同学当场做了保证事后依旧不改。这下，那名老师没有办法，把事情说给了校长听。

校长老人家，向来是放任我们这群学生玩乐的，只要不在他眼皮底下捣蛋，他就会允许我们活泼。可这次的事情被老师拿到他跟前去说，我们也不指望他老人家不出手段了。这也是学校的常事，所以我们听后没多大的骚动，因为跟学校玩捉迷藏的游戏，也是我们的一大乐趣。

我们到处藏蚕宝宝，老师们眼睛到处扫视着，间或哪个学生倒霉，正好被老师发现了，我们也都会跟着幸灾乐祸一番，直到这股风潮散去，我们的生活又恢复平静。待到下回又有什么好玩的事成为大家共同的热事，养蚕的少年少女们又会热闹起来。这就是我们简单朴素、自娱自乐的生活，活的自在不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