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家常
伸出手飞燕从指尖掠过,谁穿着燕尾服在奔忙衔泥,谁在水雾中静静抽芽开花,谁披雨衣,戴竹笠,拎着一篮子雨水洗过的蔬菜,连绵不绝的雨中,依旧不失清欢雅致。舅舅的车停在家门口,舅妈打开车门,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屋前水泥坪上,舅舅夫妇自行进了楼房旁的瓦房客厅,在红木凳上坐着,妈妈端上刚蒸熟的玉米。舅妈津津有味地吃着热腾腾的玉米,舅舅边吃,边与妈妈说他对舅妈有多好,舅妈却不领情,妈妈偶尔应几声,舅妈大声怼他“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休憩片刻,与舅舅夫妇一同去叔叔家,因为有这对欢喜冤家,一路上笑声不断。舅舅说:“你看你那一巴掌下来,我鼻子上的伤疤这辈子都消不掉了。”舅妈说:“好了伤疤忘了疼。”舅舅说:“孩子都十四五岁了,跟我过了那么多苦日子,现在日子好了,孩子我接,活我干,饭我煮,家我当,你却脾气大,一生气,我开口赔笑都不理人。你不懂当家的苦,跟个孩子一样……”舅妈说:“时间都会过去的,我怎么记得哦。”在车上闭着眼睛听,或许,公婆的生活就是如此打打闹闹,爱或不爱,合了对方的意才能满足,公婆之间没有理可讲,也不必在意理。
整体乔迁后,叔叔重新找了一个临时住所,待到县城的房子装修好再搬到县城去。第一次来叔叔家这个临时住所,进了一个拱形门之后,一大块水泥坪上因为青苔和雨水而平滑。小心翼翼又到了客厅兼卧室的房间,客厅和卧室用一块云鹤嬉戏的水蓝色布料隔开。和舅舅、叔叔两个大老爷们坐着喝茶聊天。听舅舅和叔叔说考驾照的事,对于车,男人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热爱,听着他们讲谁在长岭那个红绿灯那里一天扣了十二分,考驾照最难的是科目二,读了书的人考驾照容易……
对车没有那份热情,走出去看妈妈、舅妈、阿姨三人洗韭菜,在准备做“灰水粄”(外形类似赣州的艾米果),随意的言语更够感受得到她们关系的亲密。从山上接过来的自来水清冽,喝着山间水长大的妇女,有山间水的甘甜,有山间水的跳脱,也有山间水向低处流的品性。站着累了,回客厅听男人们闲聊。舅舅说:“搬迁的人都要明年才能乔迁,今年犯神煞,不可乔迁。打算把大门做好一点,房子里面的装修慢慢来,在过三五年沙发家具更加高大上,现在一时没那么多钱以后再买好的家具。”叔叔简单带过一句:“拆房量地补的不多,还不够装修房子。”这时候,阿姨大声道:“我叫你煲饭你怎么没有煲,耳朵就不张听。”男人的对话被打断,叔叔温和的回一句忘了。我想起搬迁补贴的事,很多人用补贴,买车,装修房子,整个人也焕然一新,也有人用补贴赌博,犹如“一夜暴富”又“一夜回到解放前”,补贴少的也只能默默承受失去土地,离开家园的压力。
吃过饭,舅舅叔叔去办事,留下四个女人开始做“灰水粄”,我被派去灶前看火,阿姨翻腾韭菜米浆,妈妈和舅妈负责剁馅。三个女人一台戏,那四个女人呢?妈妈说是四个妇女四千只鸭,我默默把自己划出来,毕竟还不是妇女。默默听着女人们说女人的故事,女人的故事就是有男人的家。三个女人说着另一个我不曾听过的矮胖的风流女人。我身边的三个女人说,那个矮胖的女人嫁给了一个傻子男的,矮胖女人时常去找别的男的,每次出去,就把老公锁在家里。但其实傻子男也不是真的那么傻,他认识人,也说的出“疯老婆把他锁在家里,自己去找人了”这样的话。矮胖女人睡过很多男的,而且是自己倒贴,一万一万的把钱给别人家的男人。她还对公公婆婆恶语相加,说他们的儿子那方面不行,不是男人。
边闲聊边做“灰水粄”,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就做好了三簸箕,一笼一笼放入大灶中蒸。当蒲瓜馅的蒸熟后,因为蒲瓜馅水太多,加之做的太随意,合口处裂开了不少,阿姨说,这蒲瓜馅的灰水粄那么没有卖相,张那么开,舅妈说,自己吃的就张开咪。说完,大家都笑了……作为一个倾听者,听着长辈们说的种种,不高谈阔论,只听,这亲切而稍加野蛮的语言,足以让我窥见到故事背后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