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
我们常常歌颂夫妻之间美好的爱情和不离不弃,但紧要关头放手对方的大概也是常态,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嘛!因而,那些美好的爱情就格外值得纪念和歌颂。
疫情之下,我住的小区有这样一对夫妻。男人看着很健康,女人手脚不便,走路需要搀扶,好像是疾病留下的后遗症。让我感动的是每次碰到他们,丈夫要么搀扶着妻子在小区散步,要么在帮她做康复训练——按摩不太灵便的一条腿或一只手。
小区的健身器材缺少拉杆,在亭子的横梁上,男人做了一个类似于引体向上的吊环,可以用布条把女人的手缠在上面,进行拉伸练习。女人特别的手套也像专门做的,他们身边还有其他有利于康复训练的辅助健身工具。
我常常看到女人每天重复同样的动作无数次,该是怎样的枯燥啊!丈夫能这样陪着她真的很不容易。有一次我故意停留在他们身边,看男人帮妻子做康复训练,从1开始数,100下、200下、300下……休息一会儿继续进行:100下、200 下、300下……
小区的人行道上,亭台楼阁的角落,两个健身器材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和足迹。我看着他们携手走过春夏秋冬。冬天,男人为妻子细心地系围巾;夏天,温柔地为她擦汗。眼睛里有满满的爱和笑意,没有一丝嫌弃和不耐烦。我很少看到他们一个人出现,或许女人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出门,我常常在小区里碰到他们,虽步履蹒跚、慢慢悠悠,但脚步坚定。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去和他们攀谈,想知道他们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夫妻两个人很友好,并不忌讳跟我说。
老大哥给我讲述了他们的故事:
我们之前都是平顶山绢纺厂的职工,后并于神马集团。2009年我去广东下海经商,她留在绢纺厂。她2014年内退以后去了广东,我们在广东惠州巽寮滨海旅游度假区做海鲜餐厅、滨海酒店。2018年,海洋环保局查污染要求沿海近沙滩酒店拆迁,我们就回到了平顶山。因为闺女在郑州上班,回来以后我跟朋友在郑州一块儿开了一个新能源公司,做锂电和新能源配件。本来想休息休息,爱人她在家也闲不住,因为以前她在餐饮和管理方面也有一定经验,就去了一家面点打工。
那个时候我和闺女在郑州,她自己在家在工作。我们三口每天都视频通话说晚安。我记得很清楚,2019年4月28号晚,9:30左右我先给她打电话聊了20分钟左右,我记得那天突然变天,天很冷了,她穿着薄运动服在外面散步,给我说特别冷,我嘱咐她回家赶紧吃点蛋白粉,喝点热水暖和暖和。闺女又和妈妈聊天,之后她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准备睡觉时应该是十点半左右。
她躺床上的时候感觉不对劲了,说不出来话,嗓子啊不出来,手机都拿不住了。那个时候她警觉且坚强,因为她母亲曾经得过脑出血,所以她有一定的常识。感觉不对就想往外走,一般情况下像这种病不敢耽搁啊,这个时候她要不自救的话那就完了,因为我们之间打完电话互道晚安后基本不会再联系了。她自己在家坚持着把门儿打开,去拍邻居家的门。因为我们市里的房子是新装修的,门不好开,敲开邻居家的门大概都11点了。邻居看她站都站不住,摇摇晃晃的,只会啊~啊~话也说不出来,以为她喝多了。再一看不像是喝多的,应该是有病了,就跟她说打120吧,她使劲点头。邻居贾老师两口子人非常好,赶快打了120,把她搀下楼,那会儿她意识还清醒,120救护车把她带到医院的时候,她连比划带说把手机开机密码告诉了医生。因为邻居送她去医院的时候比较慌也没有带太多钱,不交住院费医院是不治的,医生给我女儿打了电话,那时已快12点了。女儿接到电话让交住院费,以为是骗子的电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又打给邻居,才知道爱人确实在医院,情况紧急。我不敢耽搁,立刻给平顶山的亲人打电话,让他们赶快去医院交钱和照顾。我和闺女从郑州连夜往家赶,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凌晨1:30了。当时已经拍完CT用上了药,诊断结果是脑出血。看到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就昏迷不醒,大小便失禁,手臂不停抽搐乱动,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当时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到,我喊着她的名字:“霞,你别害怕,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就这样,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了一夜。第二天经过几次会诊和二十四小时观察,确定做钻孔引流手术把血抽出来。当手术结束,大夫端着抽出来的血块让我看并告诉我出血量有三十毫升,手术很成功时,我悬着的心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说着,老大哥打开手机让我看了大姐躺在床上的照片,还有手术后的各种照片,接着说:“整个过程我都保存着,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她都不会说话、不会翻身、不会坐。一个星期以后就会说三个字‘好得快!’可能她的潜意识里都是我要赶紧好。不管说啥,问她吃饭了没有,哪儿不舒服,她都是三个字‘好得快!’”
我和大哥聊天,大姐就在一边继续做康复拉伸,听到我们说这些话。大姐突然就哭了,她的一只手还绑在吊带上,另一只手开始擦眼泪,我特别能理解她经历那么多的心情,还有大哥对她的爱。或许我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我的眼眶也湿润了,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了抱她,拿出纸巾帮她把眼泪擦干。我说休息一下吧,大姐摇摇头,含着眼泪咬着牙继续数到200、201、202、203……
大哥也走过去拍了拍大姐的肩膀,跟她说:“没事儿,没事儿!你看我们这不就好了吗?这跟小颜说一说,你一定会恢复到以前的!”
大哥继续跟我聊:“到现在整三年了,她算是好的快的,恢复到这样医生都说是奇迹。当时算一点儿没耽搁,做了手术14天拆线后我就联系了郑州河南中医学院一附院,转去第二天就开始做康复训练。
她这种病得了以后就像电脑被格式化,她大脑的功能记忆全没了。要像小孩子一样学走路、学抓握,重新开始练习,形成肌肉记忆。这几年一步一步走来确实不容易。关键是她自己也能吃苦,不放弃才有今天。
刚在郑州做康复训练的时候我请了两个护工,因为生活压力比较大,请护工我也不放心,我见过太多的护工照顾这种病人,家人不在的时候他们怎么待他们的,我真是不放心,也不忍心。 后来和闺女商量了一下,我啥也不要了,把海边的生意转了,把郑州刚刚正常运营半年的公司也给合伙人了,全职陪伴她。因为这种康复训练靠她自己不行。 我们小区一个男邻居,也是脑出血,走路已经一条腿拉着,一只脚外翻,一只手拐着,很明显的脑出血后遗症症状。手术后如果不练,不及时纠正的话,即使好了以后这个症状也很难纠正了。
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啥也没干过,洗衣、做饭、拖地,所有的家务都是她。她可勤快,还特别能干。我在外边儿也忙也累,回去都是她伺候我。结婚到现在,她伺候了我30年,我就是伺候她三年、五年也没有啥。我俩都是64年的,今年58了。现在人平均寿命都能活个七八十吧,就算八十还有20年是不是?她要是能恢复好了,最起码有好的生活质量。她如果不好好练,就得坐轮椅了,你说如果坐轮椅,那哪儿还有生活质量啊?活着她自己也难受。我也相信再坚持坚持,她也能恢复正常。
说完,大哥指着我们身后的单元跟我说:“我们家就在二楼,你看阳台上养了好多花,都是她自己养的,有空去我们家做客。”我赶快说:“好的,好的!”
婆婆做好了晚饭,让女儿来叫我。告别了大哥大姐,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再后来,我带着女儿在小区里玩耍,常会碰到他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要么在散步,要么在做康复训练,遇见我和女儿总是热情地打招呼。有这样的好邻居,我感到满满的正能量。我想小区里所有的人也会像我一样,看着他们就会觉得生活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是美好的,都值得我们保持热爱,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