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老得，可以谈谈裸条与苍井空
（ 图片来自网络 ）
文 | 行之
01
1993年，南京大学有这样一个男生寝室，四个男生都没有女朋友，于是搞了个组合叫“名草无主四大天王”。这四大天王坚持每晚举行“卧谈会”，从各种学术上讨论如何摆脱光棍状态。这一年的11月，校园的梧桐树落叶凋零，令他们分外伤情。
他们在11日这一天晚上卧谈时，符号学的灵感突然登门造访。
11月11日，四个1字排开，不正是好像四根光秃秃的棍子吗？这四根光棍不正是在巧妙地诉说着“名草无名四大天王”的凄凉吗？
由此，“名草无主四大天王”为纪念组合的光棍生涯，将11月11日定为“光棍节”，从此普及于天下。到了2006年，光棍节已经累积了13年的历史，直到一个叫马云的企业家出现，借助淘宝发起了一场“双11疯狂购物节”，从此赋予了“11月11日”这个日期以新的标志性释义。
但是很少人还知道这样一件事，1983年的11月11日，正好比“光棍节”诞生早10年。在日本东京，有一个小女孩出生。2001年的11月，她刚满18岁，开始进入AV界，投身到她的AV女优生涯。三年后，她名声大噪，隐居于无数男人的硬盘里，风靡网络。
她的名字叫苍井空，江湖人称“苍老师”。
02
年少的时候，有些人物不便放在台面上谈。识趣的人，会谈谈孙悟空，而不是苍井空。
江湖曾有这样一首打油诗在流传：为人不识武藤兰，纵称英雄也枉然。上网不知苍井空，纵横网络亦平庸。
十四、五岁的时候，大家背起这首小黄诗，男生脸红心跳，女生不知所云。成年之后，网络上百毒来袭，网民们如神农尝百草，渐有高手终炼成百毒不侵。苍式文化，也就成了口头的玩笑。
25岁之后，再谈及苍井空，即便隔桌而坐的是个女生，也笃定如闲话诗词。
03
我初中的时候，有一阵子在学校里闹了些事。有一天在老家附近小卖部里，无意碰到了我舅舅。我舅舅过来，问我，听说你最近在闹事？我低头不说话。舅舅说，没必要，我年轻的时候，也好勇斗狠，后来都觉得没意思的。我当时不理解他的话，只是看出他的眼神，蕴着平静与怜惜。
这几年，我再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聊聊人生，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听他说说话。
这时候，真觉得自己老了。这种老，不是年龄的老，也不是所谓的稳重。而是对应青春时期的那种躁动，激越，彷徨的一种平和。并不是说心里已经没有波澜了，而只是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和这个世界谈谈。
不一定谈出什么结果，一根烟，一杯酒的功夫，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不要盲目地以偏概全，错会别人的好意，误解善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04
2016年6月，互联网江湖出了这样一门邪派。针对在校女大学生，通过借贷平台提供“裸条放款”，以借款人手持身份证的裸体照片替代借条，予以高息放贷。一旦借贷人不能及时还款，放贷人便以公开裸体照片为要挟。
12月，10G裸条照片及视频被打包并在百度网盘发布，167位女大学生的个人信息、亲友联系方式以及私密照片遭到泄露。一石激起千层浪。互联网的江湖，迎来一场罕见的血雨腥风。
一夜之间，江湖所有的茶馆，客栈，茶余饭后的人们，都在谈论这场裸条事件。无数飞刀射向167位女大学生。她们千疮百孔后，很多人选择隐姓埋名，消失在人海。没消失的那些，大部分在学校没脸见人，不得不退学。
05
关于退学，我有时会想到自己。
中学的时候，因为调皮，学校的教导处经常把我拉到办公室谈谈。终于有一次，他们说，你回家吧，学校不适合你。意思是要开除我。后来我伯父到学校和老师喝茶，老师网开一面，让我交500块押金吧，也就放过了我。
我有时候想，如果那些时候，我真的被学校开除了，如果没有继续上学，顺利大学毕业，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能坐在办公室敲键盘混温饱，还是流落街头，不知人生去向？
06
时间真是过得快。
我们终于“老”得，可以谈谈裸条与苍井空。
07
裸条事件，有人问我怎么看。我除了下载来看看，还有这么点看法：一，裸条事件中的女生，十个字概括，做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二，出事之后，大部分人的矛头指向了受害者。受害者的愚昧尽管让人痛心，但真正败类的是放贷的人。明明有人已经还清了借贷，还把她们的裸照公布出来，根本不讲江湖道义。自古坏人也要坏得有原则，原则都没有的坏人，即是人渣。人渣才应该承受更多斥责。
三，社会是盘大棋，任何一颗棋子受到伤害，都别忙着落井下石。世风日下的世道，兔死狐悲也是一种美德。几千块钱就能让一个女大生出卖色相，背后得有多少助推系统在起作用？
08
鲁迅先生在1919年写短篇小说《药》中，讲述了一群愚昧的百姓深信吃了蘸了革命烈士斩首后的鲜血的馒头，痨病就会神奇痊愈的闹剧。这当然是在讽刺社会一部分人的愚昧。但鲁迅先生笔下流露的，何尝不也是痛心，怜悯，恨铁不成钢。
少年时，看《药》，只觉得先生笔利，犹有血腥味。青年再读《药》时，不禁掩卷叹息，顿觉先生笔软，泪痕残留。似体会到先生苦心，骂也不是，怜也不是，如何是好。
鲁迅先生不知是否预料到，即便到了今天，掌握了大量知识的大学生，也一样会愚昧。知识是拯救不了愚昧的。愚昧的病根在于价值观，而不是学历。
裸条女生们的这种“高级愚昧”给全民上了一课，当大家都觉得全民扫盲的时代已来临，更高级的文盲却正在涌现。
09
苍井空是演员里的一个特例，和舒淇有点像。她们同是在早些年靠色相谋生谋名的女演员。这样的道路，往往很难有一个很好的结果。当全世界都看过她们的身体之后，很多人都觉得她们再也抬不起头站在舞台上做人。
但是，她们最后都从色相的沼泽中爬了起来，至今还能站在台上大大方方地微笑，讲话，在无数围观中体面地生活。
世间有不体面的职业，却没有不体面的人格。一个人如果不以别人的身份论贵贱，不分天王巨星还是AV女优，一样愿意尊重她们的人格，是一件很酷的事。
10
2012年，当退出AV界的苍井空和韩寒、王珞丹、黄晓明、李宇春等明星一起出席活动，就意味着她的人生，已经翻盘了。她终于从硬盘中踏出江湖，与昨日风月一别两宽。
今天，那些裸条事件中的女生，出卖色相的尺度并不如曾经的苍井空，但她们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不敢面对世人。我不禁想，她们，翻盘的机会在哪里？
错了，就是错了。但是，人性之所以美好，是它促使人们给那些犯过错的人以翻盘的机会。就像是一场棋，不慎走错一盘，终还讲究三盘两胜，有扳回局面的机会。
一盘定胜负，有时候会把一个人推向万劫不复。社会的大棋，每个人都是操盘手。比赛规则决定棋手能不能翻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就是这般。
11
人说，放下屠刀立定成佛。但实际上，很少人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并不是每一个犯过错的人都想回头。但只要这其中有一个人想回头，岸的价值就是无限的，美好的。
怪裸条女生容易，骂她们也容易。但原谅，怜悯她们并不容易。更何况，我们很多时候，并没有资格去怜悯她们。当我们下载完10G裸条文件后，又有什么资格谈原谅。
12
世上最干净的认错是三个字，我错了。最干净的回应也是三个字，翻篇了。
生活如书，是一个章节接着一个章节，社会也是如此。
过十年，二十年，裸条事件中的受害的姑娘们，是不是还能走在最繁华的路上，晒最光明的阳光，过最正常的生活。我想，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个时候，或许我们已经老得，可以忘却裸条与苍井空。
2016-12-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