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琐记 | 33天明寺的烛光
正式参加比赛是在当时的三年级教室。几个年级的参赛学生集中在一起。我在前排,卷子一发就全神贯注的投入,直到比赛结束铃声响起才站起来,前后晃动一下身子,实在是太紧张了。大概过了几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学校在前后两排教室中间的空地上集合开会,校长在主席台上为全校数学竞赛颁奖。当他念到第一名、92 分,并念到我的名字时,我木然地走上去领回奖品,一个 16 开的算术本,封面上班主任老师清秀的小楷,散发着墨香。
凡事就是这样,一次不经意的成功往往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讲坛上滔滔不绝的演说,往往会有背后的第一次意外成功,接着不断地参与、锻炼,演讲便成了他的特长。从此,数学成了我课程上的强项,也开始有了学生时期的第一次“政治生命”,入了团,当了班长,再后来兼任团支书,成了“县优秀团员”。
学生只要学习好是会一俊遮百丑的,我因此活跃起来。失而复得的倍加珍惜和努力,我的功课已扎实了许多,过去曾荒废的课程已基本补齐,那时的学校也开始走向正轨,校风开始了根本性的转变。说到这个时候我不得不提到一个人,那就是老校长,也是我同村的大伯。
对于当年这位五十多岁的长者,我一直很敬重。他的音容笑貌,学识和严谨,正直和谦逊,常常让我想起。他早年就读于军官学校,在非常年代,因为讲了真话,毕业时学校要把他“发配”新疆,他一气之下回了老家。没有事做就教书,当起了村上小学校长。
就这样一干就是数十年,等“平了反”也只有从小学转任当了中学校长。从此,百废待兴的校舍重又焕发新的生机。学校有了正常的作息,老师有了正规的教案,学课有了竞赛,课外有了体育,升学也就有考进重点高中的纪录。他生活节俭,工作严谨,总是慈祥的笑,而且也曾给过我许多鼓励,但我却总能感觉出他的威严,所以那时特别用功。
那时候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漫天飞雪一下就是几个昼夜,坑塘里结着厚厚的冰层,窗台下冰凌又粗又长。学校离家三华里,下雪的时候,没有雨具,一口气跑到校时整个一“杨白劳”(那时根本没听说过圣诞老人)。许多同学脸冻烂了,手冻坏了,冻僵的手指一旦变暖,痒得钻心。坐在教室里,夹着膀子,吹着哈气,搓着手,直到双腿麻木的时候,老师会喊着口令,全班同学一起跺脚,借此驱寒,所以一时特别兴奋。
尽管这样,同学们学习上却发奋的很。那时我住在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里,这样别的同学下了晚自习回家时,我可以继续学习。住在隔壁语文老师办公室的那位同学,学习更是用功。晚上困了,他就用冷水洗一把脸提神,然后继续坐下来。我那时实在熬不过他,可又不忍心在他之前睡,于是拼命地坚持。一天晚上,天很冷,我就把棉袄顶在头上,把煤油灯围起来,蜷曲着坐在那里。大约午夜的时候,我实在困的很,吹灭灯,倒头便睡。睡梦中似乎有人叫我,等我迷迷糊糊醒来,忽然发现枕头边象火一样的东西在闪亮,我赶紧用手去拍,瞬间的灼热把我惊醒。等校长用脸盆把火浇灭,我就又酣然入梦了,直到五点半起床,我才发现棉袄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我流着泪呆坐着,弄坏了仅有的棉袄不敢回家。
即使如此,我仍未如愿,因此便有了初三的复读。只不过这个时候,似乎不用太不多的努力就会有太大的进步。老师们亲近,同学们融洽,我因此快活着。当然班上也少不了几个调皮的男生,于是班上许多女生有了外号,有些还被编成了顺口溜。
班上一位漂亮的女生和电影《白莲花》中的女主角很像,于是就送她绰号“白莲花”,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肖团长”,这样的叫来叫去,直到几次主动借书之后,我们便有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约会”。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那油菜花开的季节,趁着村上放电影,我们走在一望无际的田陇上,碧绿的麦田,五月的晚风,掩饰不住年少无知的轻狂。等我再次回到银幕旁,一曲悠扬、动听的电影《少林寺》插曲正在传唱:日出嵩山坳……
白莲”的确很漂亮,皮肤白皙,身材窈窕,几分的娇艳常被班上男生嬉闹。只可惜莲出身淤泥,亏了她的高雅,后来家里出了变故中途退学了。当初邻座的那个穿红上衣的女生,二年级时留级,我初三复读,因此我们又同班,印象中好像就坐在我的前排。可惜那个封闭的年代、朦胧的岁月,男女生都保持着一种莫名的矜持。好在我有幸两度做她的班长,多少有些工作之便,不多的言语中多少流露过我的好感,仅此而已。
我这样快活着,不觉已是临近中考。就在考前的一个晚上,我独自坐在教室里,忽听到外面一阵吵闹,既是困顿,也是好奇,随即吹灭油灯,等我猛然起身,眼前一片漆黑,我慢慢摸着往前走,还是不小心磕倒在讲台上,捂着脸回到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全是地铺,不少同学都因太潮湿身上长满仡佬,老师专门找来茅草,考出汗自然就好了。
等我回宿舍躺下,临铺的同学忽然发现我脸上有血,我这才意识到右眼角下有种湿乎乎的感觉。同学们叫来了教务主任。主任把我扶到他的办公室,在伤口上敷上一些烟灰,然后和他一起睡下。一连几天的惶恐,直到在慌乱中走进考场,我再次落榜。
重新回到学校,除了“恼怒”的校长、关切的主任,陪伴我的就只有学校正中那座孤寂的大殿、无言的古柏。忽然的一天下午,在教务主任办公室里(学校正中的大殿,我临时与主任住在那)。先前的那个邻座的姑娘走了进来,甚至不屑于看我一眼。她要转学了。我居然一下子不安起来,呆看她走出去。几年来,不停的奔波,疲惫时竟会想起她,闭上眼她仿佛又在眼前:俊俏的脸,明亮的眸子里透着皎洁的光。漆下女儿已经长大,她也早该有理想的归宿了吧,但愿如此。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虽然多少年过去,但曾经的付出让我常常想起,曾经的纯真早已融入我的记忆。大殿,古柏、小河,校长,老师,同学……年少无邪的岁月是他们伴我一起走过,是学校古柏下的钟声为我们谱下了今生难忘的青春之歌。
当时我们所在的学校是在一座寺院上改造而成的。碑记记载:舞邑东北六十里许,清流环带,地势若出水灵龟,有一寺名曰“天明”。 盖天明者,天之光辉,喻意照耀四方,福泽万民之意。
相传,有个穷秀才能吃苦爱学习,但没有钱买书,白天又要做农活,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时间到寺院借阅书籍,常常通宵埋头苦读。有一天,由于看书太入神,直到天快明才发现,寺院上空有道亮光一直陪他到天明。后来秀才得中,官至阁老。为答谢菩萨加持,出资修建了寺院,改名天明寺。
解放后寺院改为学校,至止90年代末学校合并。1975年历经洪水浸泡后,部分大殿、佛像、壁画等遭受损坏。后经当地文物部门帮助及护法居士四方游走,寺院重塑佛像,恢复天王殿、大雄宝殿等建筑。所以现在回乡,昔日的母校又见香火缭绕 、弦音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