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两制丨中英谈判5-27

第二十七回 中英谈判 毛泽东诉愿会希思  邓小平智斗铁娘子

一、中英香港问题重提日程

19世纪后半叶，英国通过《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和《展拓香港界址专条》三个不平等条约，逼迫清政府将香港岛、九龙半岛尖端割让给英国，并把九龙界限北至深圳河的大片土地以及附近200多个岛屿租借给英国，为期99年。

1948年12月，解放军过江后势如破竹，港英当局极为恐慌，担心解放军拿下香港。港督向伦敦请求援助，调来了正在马来西亚丛林里作战的英国海外雇佣军，驻守在边界，以防解放军进攻。

1949年8月初，叶剑英就任北平市第一任市长兼军管会主任刚刚半年，中央任命他为新组建的中共中央华南分局第一书记、广东省军区司令员兼政委。叶剑英衔命南下之前，毛泽东明确提出南下大军必须止步于罗湖桥以北40公里的樟木头一线。

10月，解放军攻入广州，深圳和平解放，顺利地接管了九龙。香港与深圳仅罗湖桥一桥之隔。

新中国成立初期，处在冷战背景下美国构筑的反华封锁包围圈之中，偌大的中国除了北部与苏联接壤的关口外，便只有这座与香港相连的小桥，维系着与外部世界的沟通。

英国为了其在华利益与保住香港殖民地，向新中国“示好”。1950年英国成为第一个正式承认新中国的资本主义大国。英国保守党领袖爱德华·希思曾先后七次访问中国。

1974年5月，刚刚下野的希思以前首相的身份再次访华。毛泽东对希思说：“到时候怎么办，我们再商量吧。”接着，他指着坐在不远处的邓小平等人说：“是他们的事情了。”

1978年廖承志重新执掌港澳工作，重申了中央对香港“长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方针。但由于英国占领香港以后，实行土地租用制，以此作为殖民地政府的主要财源。“九七大限”使他们觉得前景不明。

3月24日，港督麦理浩动身访华。他首先从香港到广州，与广东省习仲勋、杨尚昆秘密见面，讨论粤港间存在的难民逃港、供水工程扩建等具体合作问题。26日，麦理浩乘坐中国民航班机飞抵北京。

作为国务院港澳办主任，廖承志当天下午，与中国外交部长黄华会见了麦理浩。4月4日，麦理浩从返回香港。6日，麦理浩举行新闻发布会，对外透露：这是一次友好的访问。至于香港的前途问题，邓小平副总理让本港督转告，请香港的投资人放心！

不久，邓小平召开了一次小型会议，提出香港问题的解决，一定要收回整个香港地区；不只是新界的租期到了要收回，不能续租，而且所谓永久割让的九龙、香港也要同时收回。

很快，一个集合了国务院港澳办、新华社香港分社人员的五人小组秘密抵达香港，在香港各界展开调研。时任国务院港澳事务办公室主任鲁平就是这个五人小组的组长。

一年的调研之后，五人小组上报中央，提出了解决香港问题的“十二条”。由胡耀邦主持书记处会议。肯定了1997年收回香港，收回后原来的制度不变，由香港人自己管理。并对原十二条草案中，将香港回归中国后“作为特别自治区”，正式定名为“特别行政区”。

1982年9月16日下午，几辆黑色小轿车先后驶入北京东城区米粮库胡同，进了五号院。邓小平第三次复出后，就入住在这里。胡耀邦等来到邓小平住处，商讨有关香港问题的最后决策。

当天上午，邓小平与胡耀邦等到北京火车站迎接来华国事访问的金日成，邓小平陪同金日成乘专列去四川访问。不等在四川访问结束，他就赶回京会见撒切尔夫人。

二、邓小平会见撒切尔夫人

5月4日，以强硬著称的撒切尔夫人，前往唐宁街10号首相府就职。此前，撒切尔夫人派希思到北京“摸底”。邓小平亲自会见了希思。

希思说：“福克兰群岛与香港不同，英国对前者拥有主权，因而要竭力保卫它；对后者不拥有主权，只能尽力治理它。”

邓小平立即表示：“主权与治权是分不开的。香港主权属于中国，迟早是要收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可不希望看到什么特混舰队。”

1982年8月24日，伦敦唐宁街10号发布消息，撒切尔夫人将以英国首相身份开始远东之行，第一站日本，第二站中国，第三站香港，然后于归国途中，访问印度。

此时的撒切尔夫人，正风光无限。她是英国第一位女首相，而且还创造了蝉联三届、任期长达11年之久的纪录。撒切尔夫人登上英国首相宝座后，推行强硬的内外政策，以使英国重新振兴，被称为“铁娘子”。

9月22日，适值主张以和为贵的中国伟大思想家孔子诞辰2463年，撒切尔夫人访华。出访前，刚刚打胜英阿马岛战争，撒切尔夫人心情格外好。她应邀出席中国驻英大使柯华的宴请。

9月24日上午9点，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会见来访的撒切尔夫人。会谈原定时间一个半小时，但实际上整整延长了50分钟。

撒切尔夫人提前来到了大会堂新疆厅，邓颖超已经在门口伫立恭迎。5年前作为保守党领袖访华时，撒切尔夫人曾经与邓颖超相见。从新疆厅告别邓颖超后，撒切尔夫人向福建厅走来。邓小平在门口笑容可掬地走过来与她握手。

撒切尔夫人一见面说：“我作为现任首相访华，看到您很高兴。”

邓小平答：“是呀，英国的首相我认识好几个，但我认识的现在都下台了。欢迎您来呀!”

接着，宾主双方步入福建厅就坐。此时，记者们尚未退场，两人仍是相互寒暄。

撒切尔夫人说：“知道您是刚从外地回来。”

邓小平答：“我是陪同北朝鲜主席金日成去了四川。”

“这次旅行一定很愉快吧?”

“不错，我们在四川吃过好几次川菜，我很喜欢川菜，中国是以川菜和粤菜最为着名。”

二人聊到马克思，撒切尔夫人说：“马克思写了一部《资本论》，可他恰恰最缺资本!”

几分钟后，记者被请离场，会谈闭门进行。会谈进入正题后，撒切尔夫人按照事先设计好的方案，打出“三个条约有效”和“维护香港繁荣稳定离不开英国”这两张牌，坚持三个条约必须遵守。她说:“如果中国收回香港，就会给香港带来灾难性的影响。要想继续维持香港的繁荣，就必须继续由英国来管理它。”

邓小平则指出:“中国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回旋余地。坦率地讲，主权不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应该明确肯定:1997年中国将收回香港。就是说，中国要收回的不仅是新界，而且包括香港岛、九龙。”

邓小平解释说，收回香港，是全中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的意愿。他强调，如果1997年不收回香港，任何一个中国领导人和政府都无法向中国人民交代，甚至也不能向世界人民交代。如果不收回，就意味着中国政府是晚清政府，中国领导人是李鸿章！”

就在撒切尔还在不停地说，甚至以“考虑非和平的方式保留香港”相威胁的时候，邓小平突然讲了一句，“中国人穷是穷了一点，但打仗是不怕死的！”当时，撒切尔夫人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邓小平建议会谈能达成这样一个协议，即“双方同意通过外交途径开始进行香港问题的磋商。前提是1997年中国收回香港，在这个基础上磋商解决今后15年怎样过渡得好以及15年以后香港怎么办的问题。但撒切尔夫人坚决不同意，特别是拒绝以1997年中国收回香港为前提。

经过一阵争执，双方同意发表一个不作任何实质性承诺的会谈公报。

会谈结束，撒切尔夫人在走出人民大会堂大门台阶的时候，不慎跌了一跤，手包都甩落在地。随行人员很快将她搀扶起来。撒切尔夫人在这次出访之前刚刚动过大腿的切除静脉曲张血管手术。

当日下午，撒切尔夫人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她声音有些沙哑地宣读了上午双方通过的“联合公报”。当她谈到对中国政府的盛情款待表示感谢的时候突然失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的新闻秘书赶快给她递上一杯矿泉水，她喝了两口才继续讲话。

结束了在中国的访问后，9月26日下午，撒切尔夫人的专机飞抵香港。撒切尔夫人在香港对英国广播公司记者发表讲话，公开表明了对“三个条约”的评论："香港500万人在英国的管辖下生活了很久，是在英国的管治下繁荣起来的。英国要对香港500万人负责。我在北京的时候就告诉中国领导人，那三个条约是有效的，不应单方面推翻，而只能双方加以修改。"

分歧一公开暴露，香港金融市场反应极其强烈，当日香港恒生股市指数陡然而落。邓小平看到报道后，将报纸一甩说：简直是挑衅！

10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文章《我们对香港问题的严正立场》，点名驳斥撒切尔夫人的“三个条约有效论”，强调：“只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才有权利说，对香港居民负有一个主权国家的责任。”

三、中英香港问题谈判

1983年初，章文晋出任中国驻美国大使。原任中国驻法国大使的姚广接替章文晋任外交部副部长，同时接任中英关于香港问题谈判的中方代表。廖承志基本伤愈，拄杖复出。

姚广接任不久，2月9日，中英双方举行第五次会晤，中方对英方1982年10月间所提的建议，正式作了答复：中国将于1997年恢复行使整个香港地区的主权。这是确定了的，不容置疑的。讨论香港的繁荣和稳定只能在确认从1997年整个香港地区将交还的基础上进行。

撒切尔夫人1983年6月提前实行大选，保守党获得空前胜利，她再次登上首相宝座。在连任首相赢得巨大胜利的鼓舞下，撒切尔夫人在中英关于香港问题正式会谈开始后，向中方发起了新一轮进攻。她不再谈“三个条约”有效，转而采取新的策略：用主权换治权。即英国同意在1997年把香港还给中国政府。但是，中国政府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之后，英国可以受中国之托继续管理香港。

从7月中旬开始的第一轮会谈到9月下旬的第四轮会谈，英方名义上同意让中国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但又要求中国同意1997年英国保留对香港的治权。撒切尔夫人自持所谓的“民意”、“经济”“政治”三张牌：

其一，经济牌。“维持香港现状，对中国要比对英国更有价值。”因此，她相信，中国会坐下来与英国谈判。

其二，民意牌。她曾经得到一份港府提供的战后香港居民人口增长情况及构成报告，这使她赞同有的专家的分析，香港大部分居民对中共接收香港主权会有恐惧心理，而在香港已经得到经济上的实惠，他们理所当然愿意英国继续管治香港。

其三，政治牌。若能以和平方式与英国达成一项良好的协议，能对解决台湾问题起到示范作用；反之，将对中国和平统一的计划产生负面影响。

中英谈判再次面临危机，英国前首相希思急忙飞到北京。9月10日，邓小平会见希思时说，”如果英方不改变态度，中国就不得不到1984年9月单方面地宣布解决香港问题的方针政策。“迫于形势，英国政府在第4轮会谈后开始考虑采取措施稳定香港经济。

第7轮会谈后，英国驻华大使、谈判代表团团长柯利达奉召回国当撒切尔夫人的顾问，继续主管香港的事情。英国换了伊文思大使当谈判代表团团长。

这时，中方也决定换马，1984年1月25日，第8轮会谈时就让周南接替姚广当团长。中英双方代表团原有的团员都没变。1983年1月，周南被任命为外交部部长助理，次年9月担任副部长，后担任中国代表团团长，全程参与了中英香港问题的谈判。

关于中央和地方的关系问题。中方提出的协议文件草案中明确讲，香港特别行政区直接隶属于中国中央政府。英国方面竟然要求删掉。英方还说要在1997年6月30日把香港政治、行政管理权直接交给特区政府，来个“私相授受”。

关于外交问题。中方主张，香港是中国的一个地区，凡是和中国建交的国家都可以在香港设立总领馆或领事馆，但不能设大使馆。英方却不同意，要求在香港设高级专员公署。英国只在英联邦国家设立高级专员公署，而且只是在那些国家的首都设立。

关于特区政府的官员问题。港府主要官员必须由在香港有长期居留权的中国人担任。

还有就是驻军问题。既然国防、外交由中央政府直接掌握，那么中央政府就有权在香港驻军。英方却又百般抗拒。在多次谈判中，中方坚持“香港回归后，国防、外交必须由中央直接管理”。英国说：“不要驻军，驻军了以后，老百姓就吓坏了，都要移民了。”

中国代表团团长周南说：“哪有这样的事，你们能驻军，我们为什么不能驻军？”

英方说：“我们不一样啊！英国离香港十万八千里，万一有什么事，我们来不了，可你们就在旁边啊！你们不需要在香港驻军。你们在广州、深圳有军队就行了，万一发生香港受到外国侵略的事情，得事先征求港府的意见，立法会同意了，你可以暂时来一下，没有任务了就马上回去。”

周南气愤地说：“这简直是荒唐逻辑！”

正在这个时候，会场外却出了一个纰漏。  1984年5月  “两会”期间，香港记者到处采访，打探中央关于香港问题的立场。有记者问耿飚副委员长：“香港老百姓怕驻军，你们中央是不是一定要在香港驻军？”

耿飚副委员长作了含糊其辞的回答：”我们可能不一定驻军吧。“

第二天，香港报纸讲香港不必驻军，是“中国政府的意见”；“中共前国防部长说，香港恢复后，中国将不派军队进驻香港”。一时间，满城风雨。有的认为，关于香港是否驻军问题，中国的政策变了。

  5月25日上午，六届人大第二次会议闭幕大会结束后，邓小平接下来就要与参加两会的港澳代表和委员见面，并安排了记者现场采访。

会上，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向邓小平报告说，耿飚副委员长曾答复香港记者说“可以考虑不派军队进驻”。旁边主管香港交涉事务的副总理陈慕华插话说：“还有黄华同志！”

邓小平一听就火了，立即对在场的人说：他们根据什么讲这些话？以后，有关香港问题，我说了算，赵紫阳总理说了算，姬鹏飞领导的那个港澳办说了算。”

会见开始后，警卫人员按照惯例，请站着的记者退场。邓小平突然对记者说：“哎！你们回来，等一等，我还有话讲。”

邓小平说：“趁这个机会，我要对记者们说几句话。你们出去给我发一条消息，就说耿飚讲这个是胡说八道。你们给我辟个谣。”

邓小平特意对记者说：“我国在恢复对香港的主权以后，中国有权在香港驻军。这是维护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主权的象征，是国家主权的象征，也是香港稳定和繁荣的保证。香港是中国的领土，为什么不能驻军？没有这个权力还叫什么中国领土！”

这时，有人问：“香港有雇佣兵、廓尔卡兵，是否可以留在香港？他们不到1000人。”

邓小平回答：“这个不行。将来大陆派解放军去，因为象征主权问题。”

邓小平大发雷霆的时候，耿飚还一无所知。大会结束后，他按计划去万寿宾馆会见外宾并准备共进午餐时，突然接到通知，彭真委员长要他立刻赶回人民大会堂。耿飚来不及找自己的车，就近抓了一辆便车，只身赶到大会堂西南门，被告知彭真已经到北门等他了。

耿飚疾步穿过大会堂，脸色严峻的彭真低而急促地告诉耿飚：小平同志发火了。香港的报纸发表了关于香港驻军问题的言论。彭真要求耿飚严肃对待这件事情。

这时，闻讯赶来的警卫参谋已经带着耿飚的座车赶到大会堂北门广场。耿飚上车后，司机问：“去哪？”耿飚说：“回家。彭真同志叫我这几天哪里也不要去了。”

  黄华也在当天知道了。当天晚上黄华打电话给小平同志的秘书王瑞林说：请你转报小平同志，我以我的党票担保，我没有向香港记者说过不驻军的话，希望小平同志查核。邓小平随后向香港船王包玉刚先生郑重说明，黄华没有说过香港回归后不驻军的话，我错怪了黄华同志。

邓小平的讲话当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就播出了，澄清了中央关于香港驻军问题的立场。26日，香港各报均以《邓公宣布在香港驻军》为通栏大标题在头版发布。

四、中英发布联合声明

1984年4月11日举行第12轮会谈，中英香港问题谈判开始进入第二个议程，1997年之前的安排问题，

英方不愿意写这是主权回归，它提出的文本说：“联合王国将在1997年6月30日以前继续管治香港，并将于1997年7月1日起终止它在香港行使的一切管治权力。”而中方则强调一定要说明英国将于1997年7月1日把香港交还给中国，中国将于该日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

最后英方接受了中方的建议。仿效尼克松总统访华时签署的《上海公报》的做法，中英双方采用了联合公报的形式，在主权问题上采用了各自作出声明的表达方式。

中国政府声明：“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决定于1997年7月1日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

英国政府声明：“联合王国政府于1997年7月1日将香港交还给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

中英两国代表团逐字逐句商定了《联合声明》的最后文本以及三个附件，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对香港的基本方针政策的具体说明》、《关于中英联合联络小组》、《关于土地契约》，还有一个关于国籍问题双方交换的备忘录。至此谈判全部结束。

声明草签几天后，北京举行了规模空前盛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5周年庆典。10月3日，邓小平在大会堂会见港澳同胞国庆观礼团全体成员。在谈话中，他再次表示，他愿意活到1997年，亲眼看到中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到香港“走一走，看一看”。

1984年12月19日，中英两国政府首脑正式签署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正式确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将在1997年7月1日起恢复行使主权。中英双方把《联合声明》作为一份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交至联合国备案。

《中英联合声明》的正式签署，使香港的未来完全明朗。12月29日，恒生指数上升到1187.54点，成为当年的新高潮。多年后，美国《世界报》评选10年风云人物，邓小平与撒切尔夫人以相同票数当选。

预告

第二部《邓时代》暂停，明日转入《民国》，特此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