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歌尽桃花泪

2019-07-08  本文已影响18人  Alisa_c8a1

    小鱼十五岁那年去了一趟静安寺烧香,遇见了那个眉眼仿若星河的俊逸男子。

  但是并不能细细观摩他,因为他的眼神所到之处寒意翩飞,仿佛写满了道不尽的故事。

  小鱼不敢接近他,只能偷偷看着他。

  直到那男人拉起一个撞倒在他身上的女孩时,看着那战战兢兢的女孩儿,他只说了一句“没事儿,你走吧!”

  当他回头望着那女孩子背影而笑的时候,仿佛一丝春风吹进了小鱼的心里。

  从那时小鱼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战场恶魔。

  宁安王一生都在杀人,世人冠以名号“嗜罗”

  宁安王是勤国的大将军,也是勤王的弟弟,他十二岁上战杀人,巧用奇兵巧计,歼灭二十万大军。

  他在史书中出现过这么一段记载“踏江河之前,斩其桥。震鼓放于高山,齐声响。藏于千丈云间,滚山石。篝火连天射大鸟,惊弓之弦。”

  宁安王名叫“宁思然”,很温柔的名字,但是世人只唤他“嗜罗大人”

  小鱼嫁他时,是在十六岁,一场简单的婚礼,一个急匆匆的新郎。他甚至没有见过小鱼一眼,脱下喜袍就去了战场。

  那一夜,双其国,百宋国趁宁安王不在,突然起兵攻城。

  很努力赶去的宁安王拼命挡住了两国的骑兵,损失了他的爱将三十人,士兵上万人。

  两国趁其不备攻打勤国,遭到了其他国的鄙视。

  宁安王抵挡了半月,双其和百宋才灰头土脸的撤回去。

  宁安王依旧是战场神话。

  这一战之后,宁安王病了,等他回到京城已经是两月后。

  小鱼作为他唯一一个妻子,理应守在他身边照顾他。

  但是小鱼从宁安王回来就被皇后扣在宫中,两人始终没有见过。

  小鱼留下她的陪嫁丫鬟未染代替她照顾宁安王。

  宁安王深受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后才醒来。

  三天后的那个晚上,宁安王一双清澈的眼缓缓睁开,先是看见熟悉的床幔,后又看见趴在床边的女孩儿。

  女孩一醒,发现宁安王正看着她,惊慌之余没敢说话,因为她也怕嗜血的恶魔。但是他晕迷的时候却十分好看,好像曾经见过的模样。

  宁安王怕吓着她,小声问了句“你是王妃吗?”他好像记得自己两月前娶过媳妇,应该就是她守在床边。

  女孩吓坏了,正想摇头,却被赶紧来的人打断了动作。

  那人见宁安王醒来,先是兴奋,后又愁眉道“皇上宣您入宫呢!”

  宁安王沉默,他刚刚醒来皇上就得到了消息,皇上到底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

  宁安王离开前问了女孩叫什么名字。

  女孩颤颤巍巍的告诉他“我叫未染!”

  “哦,未然啊!”说完宁安王就走了

  未染很惊讶,她明明说自己叫未染,王爷怎么叫她未然?

  宁安王身负重伤也要奉命入宫,皇上赏赐软轿接的宁安王。

  那一夜的月色十分惨淡,衬着金碧辉煌的宫殿都透着死气。

  皇上在万合殿接见宁安王,那天晚上的宁安王视线是模糊的,跪拜都被搀扶着。

  皇上面色沉重,身旁的华服女人是他的皇后,在皇后身边站着一个蓝衣小丫头。

  小丫头自宁安王进来就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手捂着心脏,面露苦涩,她好想冲过去扶着他。

  皇后斜视一眼小丫头,邪媚的笑了笑,那个笑里充满了讥讽。

  宁安王被人扶起后坐下,静坐着低头等皇上讲话。

  皇上先是问候了一遍,赏赐了一遍,煽情了一遍,这才讲到正题上。

  “七弟,你身负重伤,边疆无将不成书,不如朕先派一人去边疆替你待一段时间,等你身体恢复,再去不迟。”

  宁安王迷糊的眼转了转,然后点头应道“臣弟尊命!”

  皇上看了看皇后,然后又为难道“好,那兵符?”

  宁安王缓缓起身,拱手行礼,不慌不忙地说道“明日一早交给皇兄。”

  皇上略微点头,然后欢喜的说了一句“七弟好好养伤,朕的江山需要你。”

  宁安王嘴角微微一扯,实属敷衍。

  江山和社稷都是宁安王替皇上守着,还有什么能让他们担心的。

  宁安王为了不让皇上猜忌,从十二岁就上战场,之后便没在回过京城。

  不得诏不回城,十五年了,他在外浴血奋战,以大地为床,以天空为被,连处安稳的落脚之处都不敢有。

  如今,皇上还是猜忌他!宁安王嘲笑一下,正准备退出。

  皇后淡笑着说道“七弟先坐坐,你看看本宫身边的女子可还记得?”

  小丫头满眼期待的望着他,宁安王稍稍扫了一眼,淡道“不认识!”

  这一夜,小鱼站在深宫的宫墙之上望着远方,直到那个魂牵梦绕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时,她才回忆起那个男子看着她说出的话“不认识,臣弟的王妃还等着臣弟,臣弟先退下了!”

  他说王妃二字时是笑着说的,仿佛他的王妃是多么可爱的人儿。

  小鱼嘲笑一声,伸起手迎着风,任它吹,任它狂,吹散了眼泪,但是吹不散心中的恐慌。

  他的王妃不正在眼前吗?他为什么还有王妃!

  小鱼不敢想,只觉得这是一场梦。

  自那之后,小鱼病了,她被丢在深宫里自生自灭。

  没人认识她,也没人照顾她,只是偶尔听见说“宁安王很疼爱他的王妃!”

  小鱼病重的第十天,皇后命人将她一席破席扔进了乱葬岗里。

  小鱼知道她肯定活不了。

  “他是不是忘了我!”这是小鱼晕倒前嘀咕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小鱼还是醒了,在一个午后,小鱼醒来时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下床走到了门口。

  当大门推开那一刻,她不知这是喜悦还是失落。

  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望着被烤得炙热的大地,她只觉得这是讽刺,赤裸裸的讽刺。

  这地方对小鱼来说十分陌生,却是别人口中描述的那个男人们最向往的地方。这里就是记忆里的军中大营。

  她的脚被扎的生疼,要不是脚下传来的疼痛感,小鱼真的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可是这白日梦里出现了一个男人,他穿着简单白色长袍,束着好看的银发冠,踏着银色马面皮靴,腰间挂着翠绿长剑。

  他面容清俊,笑容豁达,俊逸出尘仿若天山雪莲。

  不过他行径有些孟浪,看着小鱼就上去抱起她,不征求小鱼意见又给抱上了床。

  小鱼糊里糊涂对他说一句“我在地狱还是天堂?”

  男人笑了,笑得十分放肆,小鱼耐着性子等他笑完。

  之后那男人只说了一句“这里是人间地狱。”

  小鱼正式清醒时是第二天下午,男人正给她喂粥,小鱼吓坏了,打翻了粥碗,惊恐的跳进床角躲着。

  她迷离的眼看不清这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十分害怕,害怕别人的接触,也害怕别人看着她。

  小鱼将脸埋在膝盖深处,不敢听见任何声音,只是惊恐的躲着。

  男人沉默不语的望着她,赶来的人见到此景,惊讶的问道“大人,这小丫头莫非还在梦魇?”

  男人摇头,示意收拾床塌。

  男人离开前吩咐了许多事情,然后送来了一套衣服给小鱼。

  小鱼谁也不愿让人碰,踢烂了床塌,灰头土脸的冲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男人全都惊讶的望着那个已经魔障的小鱼,她面目全非,像个疯子一样横冲直撞。

  直到被一双手紧紧抓住时,她的呼吸才稍稍稳住。

  小鱼惊恐又害怕,颤颤巍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

  这人?小鱼知道他是谁,他印在心底深处,不用回忆都知道他是谁。

  小鱼忽然惊醒,她在这个男人怀中十分狼狈,此时的她面目全非,不然这男人肯定会问一句“你不是皇后身边的吗?”

  没错,他就是宁安王,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却不是小鱼想要的结果。

  这次是她不敢认,只能装作受了惊吓,忽然晕倒了。

  白衣男人抱着小鱼进了另一个帐篷,他好像无意的说了话“看看,出丑了吧!”

  小鱼闭着眼闻着他身上的药香,这味道和宁安王的大同,闻着闻着小鱼舒坦了不少。

  小鱼紧紧的抱住男人的脖子,不想上床睡觉。

  男人无法,无奈的对身边人说道“只能这样了,让宁安王和各位将军进来议事吧!”

  那人很犹豫,几经磨蹭,还是只能听他的意见。

  今日的议事实在无语,云德将军云澈怀中的娇媚时不时露出白皙的玉脚,而云德将军也总是替她遮住。

  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等打情骂俏的动作在许人面前做来,怎么不见将军脸红呢?

  宁安王全程垂着眉,压低了整个帐篷的气压,让人觉得冷冷的,与外面的骄阳相比,实在是冰火两重天。

  这件事发生之后,军营里的人都传开了,云德将军宠爱娇妻,将军难过美人关。

  云德将军是谁?云德将军也是朝廷新贵,他的父亲是先帝的得力干将,也是相较于宁安王的传说。

  云澈和宁安王是师兄弟的关系,从小在他父亲的身边学习。

  他父亲去世后被封为陈国公,云澈年纪轻轻接替了位置。

  他也随宁安王上过战场,也是骁勇善战的战兵。

  宁安王受伤期间都是他替管军营,也是个不错的带兵神将。

  这短短三月,云澈一直在整顿军营,他崇尚的是法学,万物为法,才为规!

  但前一天宁安王回到军营时,实为反对他的做法,说是束缚军心,无法释放他们的天性。

  两人自前夜大吵一架后,见着面都是爱理不理。

  小鱼听了他们许多事情,也听说宁安王带着王妃来了军营,就住在西边的灵静寺中。

  王妃?小鱼好想对宁安王说,正牌妻子不识,冒牌王妃实力宠,真是晕头,晕头!

  云澈每日待在小鱼身边,照顾得无微不至,小鱼渐渐有了起色,也敢与他讲话。

  小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在这里?”

  云澈笑曰“有天晚上我回京复命,因为乱葬岗是北疆的必经之路,我见着乱葬岗里一个女人竖着半个上身伸着手,仿佛想抓住一个东西。我当时只是想看看她要抓什么,便拉了她一把,不想她死死的抓住了我。我实在无法,只能将她拖走了!”

  小鱼哪敢说什么“为什么要拖着我走?”只是沉默数着手指头。

  小鱼在云澈的照顾下,短短半月就已经恢复如初了。

  但她不敢出帐篷,只在一小处范围内走走停停。

  这天早上,云澈出门的早,小鱼正在帐内活动身体,听见门帘掀开的声音时,以为是云澈回来了,便糯糯的说了一句“你看看,我不出去也可以走的!”

  小鱼没等到云澈经常以来的嘲笑,疑问看去时,她身子一僵,愕然忘了呼吸。

  门口的人皱眉看着她,之后才道“云澈呢?”

  小鱼僵硬了身子,话都说不出口了。

  盯着他耐心的等待着自己回话的动作时,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他......他出去了!”

  这帐篷本就是云澈的,但因为小鱼身子不好,便安排在自己身边。在外面的人看来,他俩早已同床。

  小鱼说完,门口的男人又仔细的看了看小鱼,这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皇后身边的?”

  小鱼拼命想摇头,但是她不敢动,也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会说些乱七八糟的,她现在一定要冷静。

  男人阴冷的眼神扫过整个帐内,这才退出帐篷。

  小鱼自他离开就一直站在原地,她也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只是强迫自己千万别开口与他对话。

  宁安王啊宁安王,将来某一天,我们会不会相认。

  云澈回来时,命令立刻迁移军营。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忙碌起来。

  小鱼被云澈安排在马车上坐着,等到夜深人静时,四周才渐渐安静下来时,那些士兵应该都已经上路。

  小鱼迷迷糊糊看着云澈上马车,紧跟着又是宁安王。

  他一上来,小鱼瞬间清醒,赶快移了屁股坐在最里边的拐角处。

  云澈见她惊吓的样子实在好笑,然后无意识的伸手摸摸小鱼的头,淡笑着说道“梦魇了吗?”

  小鱼感受着云澈的温柔,看着阴冷的宁安王,她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样的场景。

  云澈移到小鱼身边坐下,让她很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这才与宁安王讲道“往西方向是个凹谷,四面环山是个好地方,我们军营驻扎地就设在山上,山下派人把守着,如果长春王派兵前来探路,我们事先可以隐藏。等待他们大军进伐,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云澈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夏日的清泉一样流过小鱼的心中,让燥热的她慢慢舒爽起来。

  宁安王轻声嗯了一下,说道“前方的灵静寺停一下,本王去看看王妃!”

  他说到王妃二字时,小鱼的身子又是一僵,云澈低头看了眼小鱼,然后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着。

  小鱼听见他下车的声音时,也抬头对云澈说了句“云澈,我好热,我们下去走走吧!”

  云澈自是听她的,然后紧随着宁安王一起走下马车。

  灵静寺很隐蔽,也很安静,硕大的寺庙却透着死寂。

  小鱼看着宁安王的背影走进寺庙,然后拉了拉云澈的衣袖,低声说道“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云澈低笑着,然后搂着小鱼走进寺庙。

  小鱼并没有欣赏什么,只是紧紧盯着宁安王,不急不缓的跟着他。

  直到走进后院,他推门进入了一间厢房,小鱼才停下脚。

  厢房内映着两个影子,他们先是相视一笑,然后宁安王对她说些什么。

  另一个窈窕的影子低头,似乎在垂泪,宁安王将她搂进怀中,扶着她的背部不停的安慰。

  小鱼低头看看脚边,月色下她和云澈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宁安王和他们一样都搂着对方。

  小鱼抬头看看云澈,见他英俊的脸稍稍发白,疑问道“云澈你怎么了?”

  云澈将军没回话,搂着小鱼肩膀的手紧了紧,小鱼惊讶说道“你捏疼我了!”

  云澈立马松手,低低地说道“要进去见见他们吗?”

  小鱼莫名一征,有一种被看破心事的窘迫感,她其实一直想看看宁安王的王妃到底是谁?为何让他如此爱护,以至于她这个正牌王妃都不认识了。

  云澈搂着小鱼往门口走,小鱼拗不过他的力气,一路被拉进厢房里。

  当小鱼看见那个王妃时,先是一僵,后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冲上脑门儿。

  而王妃看见小鱼时瞬间惊惶失色,慌忙退出宁安王怀中,弹跳起来恭敬的站在一边望着小鱼。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小鱼的拳头紧紧的握着,怒火止不住的往外蹭。

  云澈惊讶,立马拉住小鱼,宁安王也皱眉看看小鱼,用温润的语气对王妃说“未然,你怎么了?”

  未然?

  小鱼仿佛看到了一场笑话,很荒谬至极的笑话。

  宁安王听见小鱼轻蔑的嘲笑,转头冷眼看着她,冷漠无情的语气道“出去。”

  小鱼听见他的话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僵硬着身子无法动弹。

  云澈对宁安王的语气不满,也怒目相对,道“注意你的言辞。”

  两人的视线里似乎擦出了火花,小鱼感觉云澈要抽出腰间的剑时,立马拉住他的手,躲进了他的怀中。

  眼泪止不住的流,这十几年的眼泪都没有这几天多。

  云澈紧紧抱着她,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放心,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

  整整三天,小鱼的眼睛一直肿着,三天没吃过饭,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云澈心疼她,总是强逼着她吃些补药,她不吃,他就亲口喂她。每次喂完之后,两人的嘴角都会渗出一丝血迹。

  宁安王的王妃也跟着到了军营,听说王妃也生了一场病,好几天吃不下东西。

  宁安王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这些话传入小鱼的耳中十分刺耳。

  云澈实在受不了,到达军营的第一天晚上,云澈就将她拉着四处走了走。

  两人共骑一匹马,行走在山崖上,清明的月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小鱼好不容易抬头看看月亮,却说了些奇怪的话。

  “你可记得八岁的时候,月亮被天狗吃了,你却说什么月食。”小鱼靠在云澈的肩膀上静静地望着

  云澈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后,淡笑着“你可知,八岁的时候我替你做的花轿,你说你要坐着花轿去月亮上和嫦娥一起住在广寒宫里。”

  小鱼没有知觉,木纳的说着“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花篓!”

  云澈目若秋波,深情款款的抱着小鱼。

  那一夜,小鱼彻底好了,第二天吃了许多饭,然后穿的很漂亮,清晨就跟着云澈去探路。

  宁安王也紧随其后,他骑着马总是有意无意看看小鱼。

  而小鱼只是和云澈有说有笑,偶尔给他戴个草帽,偶尔给他插一朵小花,乐此不疲的笑着说着。

  但是只要小鱼自己知道,她不敢看宁安王,掩饰着内心,什么也不敢想。

  就这样过了几天,长春王正式造反,他私自操练了二十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出。

  那一夜,云澈将军和宁安王全部上了战场,小鱼留在营中战战兢兢的等着他们。

  小鱼不敢睡,只是静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门帘掀开,走进来一个女子,她见着小鱼只是淡然道“王妃有请!”

  小鱼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她这是什么语气?我应该还算是你们的主子吧!

  小鱼是谁?小鱼姓落,是先帝朝中前丞相的幼女,朝廷官员世家,家族中三代为相。

  前丞相去世后,家族没落,家中无子,几个女儿分别出嫁,三代的家产被皇帝征收,落家已经是过去式。

  但他们的名声一直都在,落家为官时,对帝衷心,对百姓怜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小鱼从小与皇亲贵胄长大,直到她十岁时父亲去世,她才随母亲一起回到老家姑苏。

  她与宁安王是幼亲,先帝赐婚时是想落家儿女好好为皇家做事,不过她的几个姐姐都嫁给皇亲国戚。

  小鱼的身份也是贵女,抛开王妃头衔,她还是个郡主,为什么连个小小的丫鬟都能对她呼来喝去。

  小鱼坐着不动,自是当没听见她的话。那丫头正准备喝道,门外赶来的人立马制止了她。

  小鱼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她恭敬的对自己行礼后,小鱼才说道“未然!我受不起你的请安。”

  未然像受了欺负似的,一直抹着眼泪。

  小鱼实在受不了她哭哭啼啼,冷声道“你给我解释解释你怎么成了王妃的?”

  未然哭哭啼啼说了一堆,总结一下就是“王爷认错了人。”

  小鱼拧着衣袖,说实话她也好想哭,但是不能在这样的人面前哭。

  小鱼强忍着愤怒,吼了一句“你马上去给王爷解释清楚,不然,不然我就杀了你......”

  小鱼话音刚落,只听见阵阵轰叫,许多莫名其妙的人涌进了帐篷。

  未然和小鱼在乱中被抓走了,小鱼迷迷糊糊听见几人在讲话。

  “她们俩谁是宁安王的女人?”这个声音很是粗犷,让听惯了温声细语的小鱼十分难受。

  身边的未然忽然惊醒,惊恐万分的叫着嚷着。

  小鱼眼皮都不抬一下,却听见一句十分搞笑的话。

  “她是王妃,她是王妃!”这是未然说的。

  她没有说“我是王妃”,而是说“她是王妃”!除了你还有哪个人是王妃?

  小鱼被人忽然抓起来,两个粗鲁的男人架着她的手臂强行拖着往外走。

  小鱼笑了,云澈是不是就这样把她拖走的!

  原来,未然说的就是我呀!

  小鱼满嘴的苦涩,她全身上下都沾着肮脏污秽的泥土,她的衣服被刮烂,她的鞋子掉了一只,她的脚被树枝划伤,她全身都疼,但是心更疼。

  她不渴望谁来救她,她只盼望谁来结束她!

  小鱼双眼透着死寂,这是没有希望的目光,这是死潭的幽闭。

  第二天一早,小鱼已经被拉到了两军对弈的正前方,两个男人将她丢在中间,小鱼就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是黄沙漫天的战场,炙热的太阳烤着大地,渗出比火还要热的气体,小鱼趴在地上无法呼吸。

  另一方阵前的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实在不知他们要搞什么,立马派人去禀报云澈将军和宁安王。

  这是云澈军和长春王的战场,长春王自知打不过宁安王,便耍了手段。

  听说宁安王很爱他的王妃,看他敢不敢踏过他女人的身体攻打我们!

  宁安王同云澈将军一起赶来时,长春王才放话道“宁安侄儿,你的女人正在那里,要想打我们,就从她身上踏过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全场一阵哄笑。

  小鱼稍稍动了手指头,她微微抬头,视线虽然模糊,但她也看了那个身着白色盔甲的男人,和身边身着黑色盔甲的男人。

  白盔甲的人忽然看见小鱼的视线,惊讶无比,正想冲过去,却被黑盔甲的人紧紧拉住。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黑盔甲的人忽然举起长剑,大喝道“进攻!”

  这声音震天动地,震得小鱼的耳朵都痒痒的。

  小鱼又笑了,她兴许释怀了,想通了,就那样静静的等着吧!

  长春王先是一惊,后又大喝身后的人“奶奶的,宁安王不是很爱他女人吗?怎么还真的踏着她进攻呢!”

  长春王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这一场战没打多久,长春王弃马而逃,抓住军师十三人,战俘上万。

  小鱼在这场暴乱的马蹄中活了下来,这是她第二次死里逃生!

  人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已经两次了,她的后福在哪呢?

  小鱼被救醒时,发现白衣服的云澈正在发火,小鱼大致听了一下,原来是骂那些无用的留守士兵,连个信儿也不传。

  小鱼的后背仿佛刮掉了一层皮,醒来时嘶了几声,云澈才发现小鱼醒来。

  云澈双眼涨得通红,青面獠胡,仔细看看,他的衣服还是战场上的那套,粘染着淡淡的血迹。

  小鱼伸手拉了拉他,拼命挤出来一丝笑容道“云澈,我好想你啊!”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想你,在她被抓走时,在她躺在千军万马前,她想的看的都是他。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什么时候云澈吸引了她的目光。

  有时仔细看看云澈,总感觉很熟悉很眼熟。

  云澈扯着一抹笑容,淡道“你醒了就好!”

  小鱼又被云澈细致的照顾了一月有余,这一个月里许多人来看过她。

  宁安王也来过,不过他总是面露思绪,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小鱼每次都躲在云澈怀里,依旧不敢看宁安王。

  军营的生活很艰苦,药物也很少,云澈每次给小鱼上药时都会说“你的身体会留疤的,”

  小鱼趴在云澈腿上,很享受他轻抚的触碰,从开始的害羞到现在的享受,小鱼将这个感觉清楚记在心中的。

  那天他们接到消息,皇上命云澈即刻启程回京,不得有误。

  云澈本想带着小鱼,但是小鱼实在害怕皇宫,并没有同路。

  云澈无法,只身上路回京城。他离开前放了许多他的人,明里暗里保护小鱼。

  这是入秋以来小鱼第一次出门,天气好像一只秋老虎炙烤着小鱼。

  小鱼现在也害怕炎热的天气,仿佛瘫软在黄沙之中,让她呼吸不过来。

  小鱼没走多远,停在一处山谷瀑布处,此处一个大深潭,瀑布飞溅之下,清爽且舒适。

  小鱼坐下享受了一下,忽然听见瀑布间清脆悦耳的欢笑声。

  小鱼十分惊讶,立马躲在石头后,只看见远处两个人正往潭中央游来。

  小鱼好像看清了另一个女子的脸,她十分惊讶,不是未然吗?

  旁边的男人小鱼也认识,就是弃马而逃的长春王吗?

  小鱼惊慌失措,后退的时候脚一滑摔倒了,刚好出现在河中两人的面前。

  未然先是一惊,后又放肆的笑了一声,只看着她缠绕着长春王,妖媚至极道“王,被发现了这可怎么办呢!”

  长春王冷笑,看着小鱼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他大声放肆的笑了几声,然后阴下脸,说道“看来得提前进行了!”

  小鱼压制住拼命跳动的心脏,一直低头往帐篷跑去,她其实是放心的,因为云澈的人正保护着她。

  她跑的很快,突然撞上了一个胸膛,小鱼这才惊醒。

  抬头看看,居然是宁安王。

  小鱼咬着嘴唇,低头准备绕过他,却被他拉住,清淡的说了一句“那次下令是逼不得已。”

  很简单的一句话,小鱼轻轻笑了笑,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山潭里的事情,但那丫头曾经是自己的人,告诉了他又会有讲不完的前尘,错过了就错过了吧!

  最终,小鱼还是沉默不语,回到营中赶快给云澈写了一封信。

  小鱼战战兢兢地待到了第三天,正在操练的士兵突然出现暴动。

  小鱼不敢出去看,只是吩咐守在她身边的人出去帮忙。

  听说那天晚上士兵们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全都累倒,但是宁安王不依,说是必须克服困难,才能发挥潜能。

  这些士兵多半是长春王的,另一半都是新征收的新兵,受不了宁安王的强度训练,当夜就反了。

  小鱼被护送到另一个山头,望着夜色下宁安王的身影,她有些难受。

  身边忽然想起阵阵马蹄声,为首的长春王一脸猥琐笑容抓着未然,而未然似乎受了刑,全身上下都是伤口。

  要不是前两天看见他们在一起洗澡,现在的小鱼一定会慈悲心泛滥。

  急急赶来的宁安王见着长春王手中的未然,忽然暴烈,大发雷霆,怒吼道“给我放了王妃!”

  宁安王啧啧称道“难怪上次能无情无义的从那女人身上踏过去,原来老子抓错人了。”

  宁安王眼皮轻跳,青筋凸起,手中拿起弓箭,正瞄着长春王的眉心。

  长春王冷笑,提起面容模糊的未然挡在眼前,大喝着“侄儿杀了身边的那个女人,老子就放了她。”

  身边的女人?小鱼视线往他身上看了看,原来我就在他身边!

  宁安王轻扫一眼小鱼,冷冷的说道“本王的刀只会杀敌人!”

  “哎呦哈哈哈!”长春王放肆的笑了几声,然后继续说道“敌人,你身边的女人就是敌人,她是皇后安排在军营的,她会听从皇后命令杀了你,就连你的王妃都是她亲手交给我的。”

  宁安王的视线越来越凌厉,小鱼能感受到他愤怒到极致。

  小鱼平静的站着,阻止了身边的侍卫,然后不卑不亢道“那你为什么想杀我。”

  “因为老子不喜欢听一个小丫头的话行事!”

  小鱼摇着头轻笑一声,然后朝他们走了两步,道“一月前你们把我抓走,害得我半条命都没了,如今我还得找你帮忙吗?”

  长春王一征,立马反驳道“放屁,那次你根本没事,全都是自己做戏。”

  “我伤成那样居然是做戏,那王妃伤成这样就不是做戏了吗。”小鱼的声音很低,好似是自己问自己的语气。

  宁安王看了看小鱼,又看了看长春王,缓缓收回弓箭,冷道“给本王抓住长春王。”

  一声令下,黑夜中四面八方涌来了人,长春王受了惊吓,灰头土脸的就擒了。

  在第三天时,皇上突然下令,责问宁安王为什么会抓七舅。

  宁安王上书的奏章被人拦截,皇上没得到消息,派人前来捉拿宁安王。

  定的罪名是:造反

  小鱼也在这次的军队之中,看着那个沉默的宁安王时,小鱼内心五味杂陈。

  他有一种有苦难言的苦衷,小鱼看在眼里,但不敢上前询问。

  接她的是云澈,他意气风发,风流云散,养在京城好几天,已经成了贵公子的样貌。

  小鱼被他接走,住进了国公府里,小鱼安然的修养了几天,总是听见宁安王的消息。

  经查验,宁安王私自操练兵马。

  经查验,宁安王私自锻造兵器。

  经查验,宁安王杀害亲舅。

  长春王被害的消息是在好几天后才放出来,说是宁安王在路上折磨亲舅,导致舅舅不慎丧命。

  这么多罪状全是宁安王的,都够平民死上几百次的。

  小鱼好想笑,皇上不容人,却编出了这些荒唐的罪证。

  这里真的是人间地狱!

  小鱼听说宁安王在秋后问斩,监斩人就是云澈。

  云澈这些天也愁眉苦脸,许久不见笑容。小鱼也压抑的难受。

  有一天,小鱼乔装了一下,随着云澈进了一趟大牢。

  当小鱼见着那个狼狈不堪的宁安王时,她的脸泪哗哗流,宁安王疑惑看看小鱼,嘲笑道“你居然会为我哭?”

  云澈面色凝重,总感觉他要做些什么,但是一句话没有说。

  小鱼在半月后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宁安王在牢中暴毙。

  小鱼吓得惊慌失措,趁着雨奔跑到了大牢,刚好看见被抬出来的尸体。

  当那只手掉出来时,小鱼彻底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线,紧绷着神经突然松懈,她晕倒了。

  小鱼一生都在等他。

  幼年时,小鱼跟着一群皇亲子弟一起上学。

  那时的宁安王六岁,小鱼四岁,因为经常跟着父亲入宫便认识了宁安王等人。

  宁安王原名叫“宁云霆”直到遇见小鱼后改名叫“宁思然”。

  小鱼原名叫落然然,从小与宁安王相识,两人犹如皓月和天空,谁也离不开谁。

  宁安王十二岁时,先皇去世,他的大哥即位,他才离开了京城。

  自那之后小鱼便一直等着他,等他归来。

  十五岁生辰那天,她得到消息,宁安王将在静安寺为母妃祈福,小鱼便早早等在那里,想看看那个魂牵梦绕的男子。

  自那天之后,小鱼依旧在等着他,等他回来娶自己。

  当他们错过后,宁安王见着她的第一面居然是“不认识!”小鱼心慌,他居然忘了自己。

  也就从那天开始,小鱼还在等着他,等着他记起自己。

  一等再等,等到那个男人死了,他都不知有个女子一直等着他。

  人生一步错步步错,就如那句“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

  以后,我是不是只能等来清风。

  小鱼醒来时发现正在马车上,颠簸着她全身酸痛。

  云澈立马抱起她,可他却不见笑容,只是沉默。

  小鱼哽咽着问道“宁安王的尸体在哪?”

  云澈身子一僵,低低地说道“乱葬岗!”

  小鱼慌张的坐起来,说道“不能把他安葬吗?”

  云澈一直看着小鱼,仿佛想把她望穿。

  小鱼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现在真的好想跟宁安王解释清楚。

  云澈一把揽着小鱼,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不是傻,我一直在你身后你看不见。”

  小鱼疑惑的思考着云澈的话,她好像真的想不起云澈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唯一怀疑的是,十二岁时她爬山摔了脑袋,好像有什么事情是她那时忘记的。

  难道云澈真的和她有关系!

  小鱼想了一路也没想起,偶尔问问云澈,他都冷眼旁观,道“自己想。”

  这时的他真的好像宁安王!所以她总是看着云澈流泪。

  经过了半月的路程,他们回到了军营,天气已经开始变冷,边疆的战士们都换上了毛皮大衣。

  小鱼也穿了一件白色的狐毛披风,一把堪握的腰肢撑不起厚重的披风斗篷。

  那天,小鱼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容,踏着沉重的步伐走来。

  云澈走下马车,退去了四周的侍卫,然后拉着震惊的小鱼朝那人走去。

  暴毙的宁安王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小鱼又惊又喜,宁安王低头看着小鱼,本想伸手摸摸她,却被云澈护得紧紧的。

  小鱼还是不敢直视他,低眉信手任其云澈抱着她。

  小鱼没听见二人的对话,只看着宁安王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云澈讲笑话一样对她说着“你想跟他走吗?”

  小鱼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他活着就好。

  小鱼独自在灵静寺呆了半月,听到一个惊天的消息。

  云澈死了!

      小鱼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赶回去时,她居然被抓了起来。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云澈死在自己娇妻手中,一把自己手中的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娇妻不就是小鱼吗!

  传闻说小鱼是皇后专门放在军营里的,云澈私自放宁安王的事情败露,皇后下令让她杀了云澈。

  小鱼哭得撕心裂肺,抱着毫无生气的云澈,她真的想一了了之。

  小鱼的眼睛都快哭瞎了,有一天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她离开云澈的灵堂,独自出了门。

  小鱼早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光鲜艳丽的女子,她面容憔悴,眼神模糊,嘴里一直叫着一个名字。

  未然!

  当她找到未然时,宁安王正与她欢声笑语。

  小鱼推门而入,两人惊讶看来,他们已经认不出小鱼了。

  小鱼没有看宁安王,只是死死盯着未然。

  她眼神呆滞,透着死寂的光,两人还未反应,小鱼便冲了过来。

  小鱼用了毕生的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云澈给她的短剑,目光突然阴狠,拿着短剑伸手就插进了未然的胸口。

  鲜血犹如后滩的瀑布一样飞溅到小鱼脸上,小鱼视线越来越迷糊。

  她松开手冷冷的盯着毫无气息的未然,然后抬头看着惊恐的宁安王。

  她知道她活不了了,宁安王一定会杀了她。

  三年后,云澈坟前坐着一个女子,她就是当初被宁安王放过的小鱼,之后的她便一直在这里守着。

  坟边的小屋已经烂掉,小鱼下山去了趟国公府,然后来到了一处以前不敢来的地方。

  这里长着一颗梧桐树,是小鱼小时候和宁安王一起种的,他说“等这棵树长大,我就回家娶你!”

  物是人非,树以大,人却无。

  小鱼准备离开时,看见树角处有一行小字,小鱼眯着模糊的眼仔细看了看。

  对不起,我忘了你!落款是云!

  字迹已经深深刻在树上,应该是近几年的。

  小鱼的眼发涩,早已哭干的眼,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这个云她不会纠结是谁,因为她谁也不想记起。

  她只希望能在梦里看到那些美好的回忆,看一看云澈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

  小鱼永远不会知道,这棵树是她和宁安王种的,却是云澈替他们养护的。

  曾经我们定下海誓山盟,却抵不过时间的考验,我记得他,他不记得我,他爱着我,我却记不起他。

  兜兜转转依旧是孜然一身。有多少人错了一步便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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