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师的国度(中)
按照规定，王储竞选可以由行政院直属学校的学生自行参加，其他魔法学校可以推荐一名优秀学子——不过在历史上，只有两位国王不是来自行政院直属学校。
卡萨作为这个学校的学生，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参加竞选，虽然他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卡萨递交申请，完全是因为莉耶塔参加了。他觉得他应该跟随她的脚步。可是他没想到递交申请书以后，上面会花两个月时间对所有人的身份背景进行审查。
卡萨不知道审查的后果是什么样，他的身世会不会被曝光。他只能默默祈祷。每一天他都忍受着煎熬，担心他最后会因为身世而颜面扫地。可是他每天都得强颜欢笑，防止其他人看出来他的焦虑。莉耶塔是不用担心审查的，但是他发现她已经注意到了他。这更让他害怕。她可以救助一只小树妖，却不一定能接受他。
在公布审查结果的前一天，卡萨彻夜难眠。那两个没心没肺也没有参加选举的人睡前安慰鼓励了他一通，然后就躺在床上很快打起了呼噜，呼噜声更让他焦心，或许明天他们就不会对他这么友好了。他望着皎洁的月光——月亮的颜色和莉耶塔的衣服很像。莉耶塔……他知道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可以吐露心迹的人。与其到时候由行政院宣布他的身世，不如他自己先对她说吧。下了这样的决心，他以为自己可以睡得安稳，结果却更兴奋了。
他早早地洗漱完，写了一封信。
莉耶塔：
请你在早饭前在老地方和我见一面，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卡萨
他把纸折成飞机，让它飞往莉耶塔所在的房间。他担心可能会被另外两个女生看到，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动身去了他遇见她和小树妖的地方，带着不安等待她的到来。
他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他隐隐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好让他可以再等等莉耶塔，又希望时间快一点，让最后的结果快一些出来。
莉耶塔终于来了，卡萨看着她，确认她是一个人赴约的，但还是设下了结界防止别人偷窥。
“抱歉，”卡萨说，“我知道这样做很冒昧，但是我真的想和你谈一谈。”
莉耶塔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是关于这次选举的？”
“不……不全是……我要说的是关于我的出身……”卡萨的声音弱下来，他暗骂了自己一句，重又鼓起勇气，说：“莉耶塔，我不想瞒你，我……你知道，我来自一个小山村，对吧？我的母亲算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了，这也是她不幸的地方……有一天我们村子来了外人，他自称是我们家的亲戚，逃难来到这里，请求我的亲人收留他。于是我的外祖父收留了他。他很快融入了我的家庭，并且和我的母亲相爱了……”
“然后就有了你？”莉耶塔问。
卡萨一脸痛苦。“在婚礼过后不久，一个巫师经过我们村子，说我们村里有妖孽。大家很害怕，就请了一个驱魔师来。驱魔师对我们村子进行了详细的勘察，最后说我的父亲就是魔鬼幻化的。驱魔师本来想杀了他，但是他逃走了，不久他来了信，承认他的确是恶魔，但是他是真心爱我的母亲，他请求我外祖父的原谅，并且希望我母亲能跟他走……我外祖父当然不同意，还软禁了我母亲半年时间——半年后，她生下了我，从此她被村里人孤立了，独自抚养我长大……我知道这很让人难以置信，但是，的确是恶魔的孩子。”
“你害怕这事会曝光吗？”莉耶塔问。
“我当然害怕，可是我更害怕你知道以后会讨厌我。莉耶塔，我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嘲笑和歧视，但是我忍受不了你这样对我。我很早就爱上你了，我不能……也不愿……失去你。我知道这样做很傻，但是我不想再在你面前伪装……”
“你在我面前没有任何伪装，”莉耶塔说，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语气，“你就是你，你没有任何伪装。”
“莉耶塔，谢谢你。”
“走吧，审核的结果快出来了。”
他们一起来到了大礼堂，同学们聚集在一起，等待着结果公布。离公布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卡萨立刻跑去食堂，拿来两份早餐，他早已熟悉莉耶塔的口味，特地选了她爱吃的食物。他们刚吃完东西不久，老师就来了，看到他们一脸紧张，问到：“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其他人或许答不上来担心的理由，但是卡萨是答得上来的，虽然目前他还不打算承认。他不管到时候其他人怎么样看他，莉耶塔不讨厌他就够了。
结果出来了，行政院直属学校的人全部过关。一片欢呼。卡萨的欢呼声是同学里头最响亮的。
第二天，几乎毫无预兆，他们接到了通知，要参加第二轮选拔。就在当天，他们被带到了行政院那栋大楼里，在露天的内院进行笔试。考试范围涵盖了他们所学所有知识，而且题目极尽刁钻。好在卡萨从来不担心考试。他们从清晨一直考到黄昏，期间每隔两小时休息一次，但是不允许进食。最后考完了，不少人都有虚脱的感觉。行政院给他们送来了简单的晚饭，吃完以后，就立刻送他们回原来的学校。不过行政院直属学校是个例外。由于离行政院很近，一回到学校，同学们又组织了狂欢，回到了行政院。玩够了会学校时，已经是后半夜。卡萨轻手轻脚回到寝室开始睡觉，才不一会又得起床上课了。他在床上躺了一会，想着莉耶塔会不会比他更累，然后起床去食堂等她。她和伊娜脸上都带着倦容，差不多是被她们的室友提着胳膊拖进来的。听说伊娜前一天一通宵复习功课，以防行政院来突击考试，看来是真的了。莉耶塔看着还好，就是有些累。卡萨藏了个面包，上辨识课时偷偷塞给了她。
接下来一个多月都很平静。他们都块忘了还有竞选这回事。然后他们又被毫无征兆地带到了行政院。一个官员宣布了笔试被刷下来的人员名单。卡萨很高兴发现名单里没有他。莉耶塔也不负众望入围了。
这一次他们收到了预告：明天开始进行法力的比试。官员详细宣读了比试的各种规章制度，然后提醒他们这一轮可以淘汰很多人。他们要选的必须是有能力保护这个国家的人，他们不接受弱者。
第二天他们来到了武器库楼顶的大场地，坐在看台是观看着其他人的比拼，也紧张地等待自己的比试。卡萨发现不到他上场时，他是不可能知道他的对手是谁的。他不知道这种比试是按什么顺序进行，跟莉耶塔比试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当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莉耶塔以后，强烈要求更换对手。
“我即使赢了也胜之不武。”那人嚷道。但是他的要求被驳回了。于是比赛最初他对莉耶塔处处退让，后来发现莉耶塔的比他想象得要难对付，他就开始尽全力，但是不知道是最初的避让消耗了太多体力，还是莉耶塔足够强大，他败得很惨。行政院直属学校的人开始欢呼：
“莉耶塔，好样的！”
“就应该怎么干，居然敢瞧不起行政院直属学校的学生！”
“不愧是莉耶塔！”
卡萨也跟着大喊莉耶塔的名字。最后莉耶塔和那个汉子离开了场地，欢呼和倒彩各占一半。
这次比赛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所有人都上了场。卡萨是行政院直属学校最后一个上场的。他的对手就他的衣着发表了一番酸讽的演说，之后又嘲笑说他一定出生在某个穷乡僻壤。卡萨感染了莉耶塔的淡然，笑着听完了他的演说，然后干脆利落地打败了他。
行政院就他们赛场上的表现讨论了几天，然后公布了晋级的名单。卡萨的对手自然落选了，倒是莉耶塔的对手，居然和莉耶塔一起晋级了。
“大概是他们觉得他懂得对弱者退让。”莉耶塔解释说。
伊娜一脸不屑，“他只是狂妄自大而已。”
不管怎么说，最后行政院直属学校的大部分人都晋级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没参加竞选的同学们特地举办了一次聚会来庆祝。不过很多人心知肚明，现在高兴还早呢。
聚会的第二天他们又迎来了一次选拔。这次是比赛各种法术，对于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难。但是选拔的方式似乎不是看他们有没有用对咒语，而是其他方面。他们轮流进入小房间按照考官的要求施咒的时候，卡萨注意到他们被要求施的都是一些简单的咒术，考官却全程与他们进行漫无边际的对话。卡萨怀疑这是在考察他们的言行。
不出所料，之后又淘汰了一批人。但是即便如此人数还是很多，足足接近一百个呢。这将近一百个人，没过几天就被带到了行政院一扇门前。门上镶嵌这金色的花纹，最顶上和有一个黑色的盾牌似的标志。卡萨有幸在书上看到过这个门。据说门后面有一个与真实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现在他们被要求穿过这扇门，从里面带出他们认为最宝贵的东西。
进去以后，他一直在想对他来说到底什么最宝贵。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通过考验，然后和莉耶塔一起……于是他找到了答案。在莉耶塔准备离开的时候，他问：“我能拉着你的手吗？对我来说，你就是那个‘最宝贵的东西’。”
莉耶塔审视了他一会，忽然乐了：“你知道什么叫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
“我知道，但是我无法对自己撒谎。”
莉耶塔摇了摇头，走出去了。卡萨只好跟着走出去。外面已经有人在对考官陈述自己选择的原因了。守卫看到了空手的卡萨，皱紧了眉头，“怎么，你还没有选好东西就出来了？”
卡萨说：“看见我前面那个女孩没有？对我而言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她。”
守卫忍住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小子。”
很快就轮到了他做陈述。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说法，然后在众人的哗然和嘲笑中走下台来。莉耶塔带出来的是橄榄枝，因为它代表和平。其他人带出来的也是具有一下美好寓意的东西。当然，也有人像卡萨一样带一些爱人的东西，比如初恋的丝巾或是信件，还有亲人留下的纪念品。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这次几乎淘汰了三分之二的人。卡萨惊奇于他居然没有被淘汰。现在他可是成为学校里的名人了，只有他一个人敢借着这种机会表达爱意。行政院给每个被淘汰者写了信，详细解释了原因。伊娜就不幸地被淘汰了，因为她选的是一样具有攻击力的武器。她陈述的理由是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这个世界，但是行政院认为她身上戾气太重。
在这之后每一个晋级的人又收到一封信，告诉他们行政院会在接下来三个月里随时通知他们来进行答辩。让人一连几个月生活在焦虑之中，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卡萨已经对选举不抱希望了，所以他轻轻松松地应对。倒是苦了莉耶塔，每天都预演着答辩的场景。
卡萨帮她出了一次题目，对于国王近期的某个政治举措的分析。莉耶塔分析得很到位，解释很详尽。卡萨说：“其实你不用担心的，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不入选？”
“我不像你。”莉耶塔说，“这是我唯一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卡萨不明白那个“唯一”的含义。但是他也不想深究。他问：“如果最终成为王储的人是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莉耶塔低着头不说话。
“这是我很早就做出的承诺，不是吗？如果我成为王储，你就要当我的王妃。”
“那我只能尽量打败你。”莉耶塔声音听起来很虚。
卡萨激动起来：“莉耶塔！我只是想要你一句实话，你到底爱不爱我？如果你回答是不，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莉耶塔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不知道。”
第二天卡萨就收到了答辩的通知。信上仔细说了各种注意事项，还有他答辩的主题：浅谈魔法界对妖魔的政策。卡萨苦笑着。这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个好题目。
他来到行政院，通报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官员带着他在大楼里拐来拐去，最后把他领到了一扇门前。他推开门，里面坐着行政院的最高层领导，还有国王和首相本人。国王不怒而威，首相则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卡萨先做了自我介绍，当然也不忘提一提他那杳无音讯的父亲。然后他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
这是他一直持有的观点，来自于他的母亲。人和妖魔应该和平共处，至少人应该秉持“彼不犯我，我不犯彼”的原则。对于作恶的妖孽，必要时可以用人的法律惩罚他们。这就引来了法律问题。人类应该和妖魔一起制定一些法律以规范他们的言行。妖魔并不是生来就是邪恶的，所以人要对他们加以引导，让他们向善。
“那么——”首相打断他，“你是觉得应该给他们以人的权利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卡萨答道。
“不可能！”一个官员怒道，“他们不配拥有人的权利。想想他们的种种恶行，即使我们对他们好，他们也不会理解。他们是生来邪恶的——并且智力低下，如果他们只能被驯服，不能被引导！”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有没有你父亲的因素在里面？”一个女性官员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
“我可以很清晰地回答，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也不曾听到过有关他的任何消息。我感谢他给我生命，仅此而已。”
“但是你父亲是恶魔，不是吗？你敢说你的想法没有私心掺杂在里面？”
“或许我希望他在其他地方能接受善待，毕竟他从来没有害过人，但是同时我也希望他不再出现在人类生活的地方，那样他就不会受到伤害。就像我说的，他们并不是生来就是恶的。我的想法有没有掺杂私心，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不止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所以生灵——包括人类。和平共处是大势所趋，与一两个人的私念无关。”
国王由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声，现在大家在低声讨论的时候，他却说话了：“我记得你在上一轮考验中说你最宝贵的东西是一个女孩，是吧？”
“是的。”
“为什么不象征性地选一样东西，而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说这么……嗯，私人化的事情呢？”
“陛下 ，你们的规定就是让我选择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跟从了内心的选择。”
“可是儿女情长从来都不是一个国王应该有的品质。”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参加选举的目的有点不明确。”
“抱歉。我最初的目的只是追随她的脚步。”
“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了。”
首相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年轻人，你可以走了。”
卡萨离开了。回学校时，同学们向他打听答辩的细节，他只是敷衍：“别问了，我不可能当选了。”
没过几天莉耶塔也收到了通知。卡萨目送她离开学校，在心里默默祝福她。
不久——至少在他看来不久，她就回来了。卡萨正坐在走廊上看书，余光瞥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卡萨抬头看着她，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莉耶塔问：“你又在国王和首相面前说什么傻话了？”
“我不说傻话，只会说真心话。”卡萨合上书，直视着她。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说了和你差不多的傻话。”
卡萨愣了一会，才问：“你指哪一部分？”
“这取决于你愿意告诉我哪一部分。”
“那么，我的回答是，我不想说。就让我保持这最后的幻想吧。”
“好吧。”莉耶塔微微一笑。
三个月答辩期结束以后，他们都收到了一封信，行政院“遗憾地通知”他们，他们落选了。可是卡萨收到的却是王宫的请柬。他问遍了其他候选人，除了不知所踪的莉耶塔，其他人都是竞选失败的通知。
“那莉耶塔到底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伊娜不满他一遍遍的询问，“我已经说过了，她一看完信就回家了。”
卡萨安慰自己可能就是莉耶塔太想家了，所以想回家看看，或者她顺利成为了王储，急着回家亲口告诉家人。可是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心，连整理自己去王宫赴宴的行装都不太用心。
驱魔师的国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