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倾城之恋》：两人既然相爱，就必须坦诚相待
张爱玲，玫瑰一样的女人，美丽勾人却长满倒刺，身处尘世却拒人千里。出生于没落门庭的她，带着家族底色的苍凉，繁花似的在世间浓墨重彩却短暂地走了一遭。
笔下文字一如执笔人。一段段人间悲剧裹上名为“爱情”、“市井”式样的时新旗袍，款款从上世纪的上海、香港的欢乐场走到我们眼下。
像聊斋中的鬼魅一样，讲完故事又飘然远去，美得疏离，美得苍凉。
故事里讲诉的是人心机巧，反映的是世间无常、黄金牢枷、亲离友散。两人即便相爱，也不见得能坦诚相待。
1
正如蔡康永所说，炮火将整个城市倾覆时，白流苏和范柳原，才愿意把整颗心掏出来给对方看。
白流苏的人生到了一半才遇到范柳原。她从前失败的婚姻，刻薄的家人，种种的委屈和不甘，终于在与范柳原的一支舞后，兜转开。范柳原的那些等待被原谅的过去，也终于在白流苏这里被温柔拥抱。
他们人生之书的前半部，在爱情这一章尽是败笔。但其他的，如心境、阅历等，都有了相当的沉淀。这时候再遇见对方，即便有再大的变数也有所应对，总不至于手忙脚乱。
万事俱备，只有最后的东风——真心，迟迟不来。
因为除了感情，白流苏仿佛更贪图范柳原的家世钱财——她可是拿了仅有的一切来赌自己的未来，真心是她的底牌。
而“范柳原”只一味地吊着她，闭口不提结婚的事。
他们的心思被现实包裹着，随着故事展开，才一步步显山露水。
爱情是浅水湾里的那面墙，上面画的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布衣夫妻，士农工商。他们的生活色彩撑起了他们背后的社会苍凉。
墙上空是流弹炮火，墙脚下是疾速流动的家国土地。墙是不会变的。破败褪色并不能否定它客观上的坚实，否定它描画的悲喜剧。
2
一本《红楼梦》，我从小看到大。尤三姐自刎，尤二姐吞金，林妹妹病逝……
一缕缕香魂归天，常让我因悲伤得泪满眼眶。
她们皆是为情所困，因一“情”字受尽了苦甜折辱。一条细长的红线在她们白底的生命里织出五色的花样，一针走错，就会引来一股没来由的忧愁。
贾宝玉没了林黛玉这丝红线，所有如葡萄般晶莹无忧的日子都滚落在地。富贵如何？落魄又如何？他一半的尘缘、所有的心，都在黛玉这里。
他出走的结局顺理成章——不走，他就不是贾宝玉了。
同样，大团圆的《红楼梦》就不再是《红楼梦》了，尽管它使人肝肠寸断，我们也甘愿为之肝肠寸断。
《罗密欧与朱丽叶》、《牡丹亭》等传世的爱情，他们的爱情使人舍生忘死，出生入死又死而复生。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梁祝的婉转，双双化蝶的凄美，在人们代代相传的文字和小提琴的悠扬中百转千回，美轮美奂。
最美的爱情总是近乎凄凉的，是用来缅怀和追忆的，从来不是给观者来体验甜蜜的。
表面上感情圆满的白流苏和范柳原，生活稳定后也只是稳定了而已，如果没有白流苏的讨好，范柳原又怎会有风流的下文。
红玫瑰诞生前的灰暗无味，冷月放出华光前的沉闷黑寂，才是红玫瑰之所以成其娇艳，白月光之所以成其纯净的缘由。
我与张爱玲所认不同的是，爱恋面前原无分红白，最初都是心口难平的朱砂痣，真诚而恳切，像未经风雨击打的玫瑰一样娇嫩红艳，红艳到日日灼心。
待到风雨中，一旦支持不住，万绿丛中无一点红，再难平也无回天之力。于是安慰自己道：我曾经拥有过一段无瑕的感情。
于是我们臆想出一轮皎皎明月来。明月夜夜照我床，而我们则像思乡一样不住地望月，思念前尘过往。
流水无声，薄风无言。
我们有多少的无可奈何融进了这轮明月，化成清泪，处处折磨着、牵扯着思绪。
这满是诗意的思绪。
3
小说中的情感总是命途多舛。它们或被时代大环境束缚，或因家族关系而夭折，或是二人自讨苦吃。
宝黛之恋前期多是“自讨苦吃”，林妹妹的多心和小性儿要为此负很大责任，多亏二人好歹是以真心托付彼此的，中间倒也顺心遂意过。
白流苏和“范柳原”两个人，一个试探着对方真心，自己的真心也在利弊得失中掂量忖度，迟迟不肯交付；另一个只是用花言巧语掩饰逃避。
由四处轻佻玩乐，到平凡夫妻，他们耗了整整一场倾城的战争。他们都是不堪回首往事的人，他们承担不起真心错付的后果。
《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佟振保对娇蕊是有真心的，只是远不及娇蕊对他的真心。在感情面前，佟振保远不如娇蕊勇敢，重逢时也不如娇蕊洒脱。
最慌乱的是他，把持不住，先流泪的也是他。
他主动舍弃了娇蕊却不能真正放下，对发妻“烟骊”又无爱可言。他也许就要这样拖泥带水地过一生了。
他的家庭在外人眼中的狼狈，远不如他自己心中的万分之一。
爱情，折磨人的爱情，像缭绕的香烟一样，一旦不小心沾上了，后果就不堪设想。离也离不了它，戒也难戒掉，细腻绵长，耐人寻味。
总有人说，这个时代精神食粮匮乏，纯粹的爱情高不可攀。
繁华的都市瞬息万变，忙乱得甚至让我们忘记自己还是孤身一人，忘了风雨中奔波久了，回家时若有一条温暖干燥的毛巾递来，孤独的灵魂又能得到怎样的抚慰。
我们也许身无长物，但总有爱与被爱的能力。我们如此忙碌却暂且无为，都不妨碍我们去寻找、去遇见、去等待。
关于爱情，从来都是谣言四起，言语杂乱，中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万种纠葛——这是感情路上的必经之所。放下许多道听途说来的担忧，得来的情感才更为纯粹。
卓文君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呀，爱一个人就应该爱上他的全部，至于世俗的言语杂陈就随它们去吧，管它呢！幸福是你的，与别人何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