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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都讲故事|为了一个不了的缘

2018-12-01  本文已影响67人  老都

一场零散的梦、一分错了的缘、一段不了的情……


明朝万历年间,有一秀才,姓唐名珮,年方二十三岁,爱好游玩。一天,他独自到得一处依山傍水之地,甚是欣喜,流连忘返,竟误了脚程,日落西山后才思量夜宿之事。怎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彷徨中觅得一山神庙。庙虽破败,但朗月清风,却也怡然。月上梢头,始觉饥渴,好在带有干粮、白水,于是,便伴着青灯善佛,吟诵、饮食,心甚悠悠。

唐珮可谓命运多舛,母亲生他时难产,亏得邻里帮衬得当,保得母子安然。父亲是殿试落选的举人,得友人举荐,在县衙供职,负责地方乡试事务。唐珮两岁半时,父亲出公差失踪,至今渺无音讯。母亲靠着唐家一份不厚不薄的祖业,将他带大,并督他读书。实盼能取得些许功名以光宗耀祖。在他十六岁时,母亲因病去世,便独自生活。平日里除了读书,所好之事就是游山玩水。

披着月色,唐珮立于河畔,河面波光粼粼,正合心境。闭上眼,感受微风的轻抚,聆听螟虫的低鸣。忽而隐隐传来吟诵之声:

夜白山风静,水青月色。何堪杨柳意,一错缘无情。

唐珮心中一颤,睁眼环顾,未见人影。那清灵幽婉的低吟分明是入了耳的,难道是自己走了神?看看夜渐深,便回身往庙里走。刚走两步,却听一声叹息,不禁止住脚步。他自幼读书,除圣贤的外,野稗、鬼怪的也都读过不少。此时此刻,在他的内心生出的惊奇却大于惧意。

“你是谁?”唐珮尽量用平和的口气问,这样显得从容些。

除了很轻的水流声以及风轻摇树叶的声音,没有回音。唐珮又试探性地走了几步。

“咯咯咯……”银铃般透着顽皮的笑声飘过。

唐珮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却一时无法确定发出这声的是人还是鬼。他稳了稳心绪道:“别躲躲藏藏的,现身吧!”

“我在你跟前,你看不到我罢了。”声音果然离得不远。唐珮反而释然了,这是一个女鬼无疑。

“你是想害我性命还是别有所图?爽快点!”

“我只是一个无形的鬼魂,害不了你的性命,也没什么好图的,我只是奇怪你竟然能听到我的声音。”

“你发出声音,我当然能听到,这有什么奇怪的?”唐珮的语气相当平和,但他内心的兴奋却是越来越强了。原来以为鬼怪只是写书人胡编的,居然被自己实实在在地撞上了。

“阴阳两隔,你们人本该是听不到到我们鬼的声音的,因为你们是实,我们是虚。”

“听你这话,你们鬼能听到我们人的说话?”唐珮问。

“不光是听得到,还能看得到你们,嘿嘿!厉害吧!”

“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历来如此,没什么不公平的。”

“那……我为何能听到你说话?难道我快死了吗?”唐珮不置可否。

“别慌,按阳寿,你还能活很久,只是我也想不明白你因何能听到我说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风渐渐大了,原本白亮的月亮时不时地有黑云掠过。

“你进庙里吧,快下雨了。”

“你也进去躲躲。”唐珮下意识地做了个让的姿势。

“还是这么好……”鬼低声叽咕了一下,继续说道:“庙里我就不进去了,况且我们鬼是无形的,雨淋不到。”

唐珮进到庙里,在佛案边上的一张旧门板上躺下,却无法入眠,心里居然还挂牵着游荡在外的那女鬼。想想女鬼说的话,心中不由有些发怵,人看不到、听不到鬼的行为和声音,鬼却能看到人的一举一动、听到人的说话,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不禁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往的言行,虽说无大过,却也是难免做了些尴尬之事的。想象着自己旁若无人地做着自以为很私密的事,一大群鬼魂都死死盯着看,有自己的故人,也有不认识的,哎呦喂!不能想!鬼都如此,天上的神仙更不得了!

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外面大雨倾盆。唐珮起身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张望,除了电闪雷鸣、风吹雨打,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回到门板上继续睡,一觉到天明。

唐珮回到家,按惯例拜访了几位长辈,送上一些各地的特产。这一趟游玩,走的地方多,时日也久,本来计划在家好好休养一番,不料却大病一场,浑身乏力、高烧不退,起不了床。婶子叫来郎中,一把脉说是受了风寒,开了药方却不见效。邻家阮大娘懂得一些偏术,看情形说是像邪魔侵体,得唐珮婶子首肯,请来法师驱邪。

唐珮昏昏沉沉之际,隐约听耳边有说话声:“玉郎醒来!救妾身一救!”

唐珮睁开眼,只觉烟雾缭绕,诵经之声不绝于耳。猛然间,在烟雾中乍现一精瘦头陀,手舞利剑,跳闪腾挪,口中念念有词。唐珮张了张口,却无力出声。正无奈间,那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叫道:“玉郎快阻止他们,晚了雪儿将魂飞魄散。”

不知何处生出一股力量使得唐珮张口大喊一声:“且住!”

鼓声和诵经之声戛然而止,有人叫道:“醒了!”

唐珮挣扎着坐起身,婶子摆着手过来道:“珮儿!躺着,不可使劲!”

“婶子,您快止了他们,我只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唐珮卯着劲道。

“好啦!有劳法师了,邪魔已驱,可以停了。”婶子作揖道。阮大娘将法师们请到客厅喝茶、用点心。唐珮让婶子给了事先定好的银两,这班人欢欢喜喜地走了。婶子留下熬药、煮粥,直忙到天黑,收拾了一番便也走了。

“姑娘,你还在吗?”唐珮无目标地轻声问道。

“在的,多谢公子相救。”声音显是伤了元气。

“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阴阳相隔,相互伤不到的吗?如何一场演戏般的法事会伤害到你?”唐珮诧异道。

“这话说来太长,我简单说一下。今天这些所谓的法师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念的咒,咒是上古传下来专门用以克阴的,而法师只是念咒的工具。事先我不知道会有此番事体,符咒起来时,我被困住,走不脱了,要再念上些时,便散了魄,永不得超生。“

“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姑娘。”唐珮面露愠色道。

“公子是想问我为何要伤公子吗?”

“正是,记得姑娘那天说过不会害我性命的,如今作何解释?”

“公子的病确实是因受风寒而起,我从寻着公子起一直是陪伴在公子左右的,那些符咒可以散了我的魂魄,却是救不了公子的性命。”

“那我的命是姑娘救回的?”唐珮还有些困惑。

“我也救不了你,鬼魂与人只有一丝通道,便是梦境,我能做的只有在梦里调匀你的气息,这样在一定程度上能保住你的元气,不会伤了心脉。”

“嗯,看来我错怪你了,可还有一事望姑娘明示。”

“公子客气了,问吧。”

“你为何要跟着我?”唐珮问这话时内心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悸动。许久没有回音,却隐约传来阵阵的抽泣声。

 唐珮的朋友不多,有几个发小均已散开。对父亲没什么印象,母亲是自己情感的最大依附。母亲走的时候,他感觉天塌了。亲友们因在出殡那天未见他流一滴泪而置疑他薄情,却没人看到他独自一人时伤心欲绝。母亲病重期间常叮嘱他要学会坚强,要在孤独中保持乐观的心态。一直以来,他尽量照母亲的意愿生活着。叔父和婶子待他不错,他也待他们如父母。可在内心深处,他无法摆脱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他渴望着一种无法企及的情感。他喜欢到处游玩,青的山、绿的水、蓝的天、白的云……尤其喜欢杨柳飞絮。

 “你怎么了?”唐珮竟对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魂灵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对了,你能起身行走吗?”

 “应该行的,你想带我出去走走?”唐珮说着,硬撑着坐起来。

“你体虚,哪能出屋,我只是怕你无法起身,想喝杯水都难。你叔父也真是的,不思量安排个小厮照应一下。“

“不是有你在吗!”唐珮笑道。

“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她低声说。

“我身边有其他鬼魂吗?”唐珮的语气里有着期待。

“当然有。”

“我母亲在吗?”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一般魂魄都不会在阴间逗留太久,会籍着记忆在生前至亲之人身边流连些时日,然后就赶着去投胎,寻思来世能有个好光景,投胎的时机很重要。作为母亲,在儿女身边守候的时间会长些,却也不会太久。“

“你见过她吗?”唐珮柔声问道。

“魂魄是无形的,虽然我在你身边很久,但也只能感觉到你身边的魂魄之气,见不到形的。”

“你……”唐珮欲言又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曾经有一对恋人,男的名叫薛廷玉,温文尔雅;女的名叫卓梦雪,古灵精怪。他们相识于一次偶然的邂逅。卓家兄弟姐妹很多,梦雪是最小的一个,甚得父母及哥哥姐姐们的宠爱,难免有些调皮与任性。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梦雪很喜欢雪,尤其喜欢雪后“万物披银”的样子。于是,雪刚停,她便走出家门。树林、屋舍、田间、山上,都披了银装,她被陶醉了,一边哼着曲儿,一边舞着衣袖,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跳着、蹦着。忽的,脚下一软,身体直往下落,她“啊”了一声,从一片白掉进了一团黑。醒来时,她感觉暖暖的,一个火堆在身侧燃着。一位少年,拨着火苗,一张俊脸被映得红红的,天黑了。

“你是谁?这是哪儿?”梦雪坐起身问。

“你醒了?睡了一整天了,饿了吧,吃点东西。”少年从火堆上拿起一根木签子,签子上串着几块黑乎乎的东西。“兔子肉,很香的。”少年笑得很灿烂。

“我问你话呢!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我叫薛廷玉,你掉进了雪窟窿,我把你刨了出来。”少年轻描淡写道。

“不行,我要回家,一整天不见,家里人要急死了!”梦雪说着便起身,可一阵刺痛,又跌坐了下来。

薛廷玉站起身走到梦雪身边伸手道:“来,我扶你走。”

回家后,梦雪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她没有丝毫的委屈。父亲很感谢廷玉,想挽留他在家住一夜。廷玉说家离得不远,便走了。

薛廷玉家境清贫,父亲是位私塾先生,母亲替人家缝补衣裳,生活甚是拮据。他家茅草房离卓家大宅子也就二里来路。这次邂逅,廷玉与梦雪一见钟情。卓家家风敦正,也非势利人家,见廷玉尽管清贫,却是个求上进之人,且一表人才,便有嫁女之意。在双方长辈的操持下,通过媒妁之礼,定下婚约。自此,二人浓情蜜意、琴瑟和鸣。便在一切向着美满结局发展之际,突如其来的灾祸降临了。一场大火将卓家大宅烧了个精光。一家连主带仆数十人只有梦雪存活下来,她是被父亲拼力救下的。命是保住了,面容却毁了。当她只身到了薛家时,将开门的廷玉父亲吓傻了。原本如花的面容落得比厉鬼还可怖。老爷子在得知实情后,尽管很是为她一家的遭遇感到痛惜,却无法接受有着这么一张可怕面容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于是,他瞒着儿子将梦雪打发走了。

“太无情了!这薛老头实在可恶!”唐珮愤愤道。

“唉……”她发出一声叹息后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这也不能全怪老人。”

“廷玉怎么说?”

“梦雪当时未见到廷玉,她离开了,彻底地离开了。”

“彻底离开?怎么讲?”

“梦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已无法苟活于世,便寻了个清静之地了结了尘缘。”说完之后,又是片刻的静默。

“唉……”这次轮到唐珮长叹一声。

“梦雪走了,她企盼着来世,却未料,黄泉之路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没有奈何桥;没有牛头马面;也没有那可怖的阎罗殿。她只觉自己像一股轻烟,她听得到周遭的啼哭与哀叹,听得到魂魄的倾诉衷肠,也明了依附婴童肉体的机缘。可她不甘,她迫切想知道自己心上人的心意。于是,她放弃了可得重生的附体机会,致力于寻找她的廷玉,这一寻,历经了数世……”她讲到此,便不作声了。

唐珮也沉默了,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除了一点,就是未明白自己因何能听到她的声音,或许是另一番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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