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落叶
从单元门走出来,楼道的狭窄、晦暗被甩在身后。虽然太阳还没到打卡上班的时候,天空已经整个的明亮着,走在前面的身影,能够清晰地映入眼帘。
不过,最先让我注意到前面有人的,不是眼睛,而是耳朵。眼耳鼻舌身意与外界交互,各争雄长。先是悦耳的歌唱声音,让我发现了隔壁单元门里出来的一位女士,当然,在未见其形之前,已经“发现”了她的性别属性。
紧接着她脚下传出来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水泥地面上满是落叶,在前后移动的两只脚的碰触下,发出来脆裂与摩擦声。紧接着,我也听到了自己脚下发出的类似的声音。
这个声音,有点与常识背离。平时对落叶的认识,首先是枯萎与柔软,然后是静谧与温柔。枯萎,是生命轮回的代价,柔软,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的一以贯之的责任。在枯萎与柔软的姿态下,体现出来的就是静谧与温柔。如果不是刻意去倾听,踩在脚下,常常感觉不到声音,从碰触感来研究,也是没有任何反抗的随意曲折。
然而现在脚下的落叶,有着完全不同的表现。这是一种高大的杨树掉落的,棱角分明地占据着路面以及所有它能抵达的角落。
首先是脆而硬,跟常识中的韧与柔绝不相同。脚踩上去,就像遇到强大外力的核桃一样,立刻碎裂,却不肯弯腰俯首。虽然最终的结果都是匍匐在了地面上,但是颇有宁折不弯的风骨。
声音也是格外的不同,或者说独特。一方面是碎裂过程中因为疼彻心扉不由自主发出的呐喊,在尖锐之中带着不舍与无奈。与水泥地面的摩擦,则是凄厉的感觉,仿佛几十根铁钉胡乱奔逃,或轻或重地划过地面。
一边迅速移动双脚,一边就想起了小时候捡拾落叶的情景。落叶烧起来虽然比较“软”,却是很好的引火材料,在烧火做饭时,先用火柴点燃落叶塞进灶膛,再把别的柴火引燃。所以每年秋天,作为小孩子的我,会去捡拾落叶。
几岁的时候,还背不动筐,提不动篮,就折几根树枝去串树叶。从柳树杨树上拽下来一根长长的树枝,当然不会太粗,粗了不容易把树叶串在一起,也不能太细,细就不会长,一串太少也是不行的。
树枝的一端在折断时形成的尖锐形状,是刺开树叶的刀刃,另一端是柔软尖细的末梢,打一个结,防止树叶滑脱。小小的两只脚在清晨或者傍晚,走在村外的沟沟坎坎,一片树叶一片树叶的串起来,形成很有成就感的一大串,然后又是一大串,就像放大了的猫尾巴,毛茸茸的,树叶上叶杆杂乱地伸展着,形成一个更大的圆。
在把树叶串起来的时候,很少会遇到被完全撕开的情形。一般就是在被穿刺的位置碎裂开一个小口子,刚好容纳树枝的直径,我的小手顺着树枝往末梢一撸,树叶就会很听话的到达我指定的位置。用这种串树叶的方式,只能捡拾比较大的落叶,在我家乡,记忆中只有杨树叶才行。其它槐树榆树柳树什么的,都没办法(主要是没耐心)串成一串。那些树叶,自有别人用扫帚与编筐来解决。
想着小时候串树叶,就更加感觉到现在脚下落叶的与众不同。它们虽然颜色还是绿色,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水分,变成了干硬的薄片,却又不肯自动伸展平整,收缩蜷曲着,还在与这个不舍的世界争夺着空间。
脚,不管是我的还是别人的,自有要做的事,顾及不到落叶的想法,只是平趟过去,于是刮擦声,碎裂声,在清晨的空气中,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