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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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
文/杨清远
1. 姬裂衣
乌鸦呀的叫了一声,它黑色的羽翅在月光下反出粼粼的光,正扑扑地逃离方才驻足的树梢。
那树梢噼啪一声横尸在了地上——“凶手”是一把青光流转的长剑,尺长的剑身既薄且韧,唰唰唰地抖动,好似银色的蝴蝶,寻蜜过处,花朵和枝杈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月下透出亮亮的光,细看那光,原来是条条极细腻的,犹如发丝的线,那线便是剑锋过处的切口,切口初时不易察觉,待得飞至中空,或轻拂夜风、或两两相碰,顿时化整为零,花落如雨。这时便显出那剑的绝快、绝利、绝妙了。
再看方才倒地的树,主干断面清清楚楚地映照着那一轮惨白、吃惊的月亮。
姬裂衣仍不满意。
青色的剑被他随手一抛,入土三寸。
此时月洒山野,他单手倚靠在一棵粗干上,野兽般的背脊随着呼吸律动,黑黑的树影融化了他黑黑的人影,满目都是月光,只有月光。
只有月光未免孤单,除了喉头的干涩,力竭后的舒爽也是想要让他说话的缘由,他不由地想起从前,自己的剑法还显粗糙。坐在不知名的小酒馆里,和同好们吃肉,喝酒,谈论闯荡的趣闻骇事和放肆地笑。其中的很多人都成为了他的好朋友。
他想起好朋友们宽阔的大牙与喉头冲出的豪迈,嘴角便勾起了温暖的,轻微的笑,这笑轻微得连他自己都不甚觉察。
于是为时已晚,青年的嘴角定成了一弯峨眉月,待到觉察时,他一惊,呼地收敛表情,心中默念“今时不同往日”。
他的脸上便覆上了一层“面具”,这“面具”在月下清清冷冷、干干皱皱。
喉咙的干涩又席卷而来,他不由怀念起一种甘甜的滋味。那时他名噪江湖,已不去那间小酒馆许久,他是年轻一辈里最有天分的剑客,血液里流淌的是打破陈规旧盟的宿命。迎接他的对决数不胜数,败在他手下的二流高手不计其数——不入流的角色往往不堪一击。
于是他更坚定了一些道理—— 一流的剑客要做一流的事。
他不再以酒肉分食自己的意志。他只是从清晨到夜半,从三伏至三九——练剑、决斗;决斗、练剑。
酷暑与严寒,生死间的大恐怖使他成为一流剑客。
后来……
想到“后来”这个词,姬裂衣忽地用拳头握碎了月光,山野袭来的风也吹不散他眼珠里的血。
后来的某一天,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他从墙上轻跃而下,爹娘的卧房悄无声响,一如往常的未觉他的雄心。他是多么想要出人头地,多么想要爹娘撞破自己的秘密啊。
院中的夜色沉沉,他在井边褪去布满血污的衣衫。
他还记得那夜约战漠北三雄,三兄弟以三枚人头的代价索取了自己臂上、背上、肩上合计的五道伤口。他熟练地从井中吊起一桶水,水桶在井中晃得格外厉害,他干涩的喉咙期待着井水,一如既往地期盼那淌入喉头的甘甜清冽。
草绳在他的手中愈缚愈紧,他受伤的臂膀溢出愈来愈多的血,砰的一声,水桶撞了一下,他险些脱手,
“奇怪?”他疑惑地想到。
“奇怪?这是什么?”他猛地看见水桶上盛了一只大葫芦似的黑影。月色不是很亮,他凑近了去看,“骇!”他着实吓了一跳,原来是堆起的两颗人头。
两颗人头头发花白,一男一女,如同泡皱了的花面馒头,他们栩栩如生地惊骇着,仿佛姬裂衣方才的表情。
姬裂衣痛哭了出来,他的哀伤不是没有道理,他在泪眼迷蒙中才看见井壁延伸有黑色的墨迹,这墨迹延伸出两条歪歪扭扭的丑蛇爬进爹娘的卧房。他的鼻子这才嗅出空气中血腥味的差别
——爹娘的血!
于是他在痛苦之后便有了悲哀和后悔,但是他的心并未因此熄灭,它为这沉沉的小院点燃了最后的火把。他要复仇!因为他愤怒!他还有剑!
接下来的过程不甚出奇,他凭着绝佳的记忆检索出了爹娘尸身上的伤口是何人所为,在第二天他便找到了仇家,毫不犹豫的,他也以同样血腥的手段还击了自己的痛苦。
他怕仇家在阴间对爹娘不利,于是将他家所有人的尸首抛于乱葬岗,碎开头颅和四肢,民间流传这样做会使魂魄难入轮回。
姬裂衣便是在这时感受到快意的,他愈加信奉一报还一报的真理,同时也庆幸老天爷在替他抹去最后的弱点。
想到这里,树旁休憩的姬裂衣在心中默念了一句感谢上苍。
但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有一便有二,二之后的记忆就如同汹涌而来的潮水卷入脑海,势不可挡。
三年前,他名满江湖,人称“剑煞”,他的外号让人怵怵不安。他有冷峻的外表和坚硬的心,人人都说他的剑法又快又狠,出剑与收剑之间连着浓重的血腥味。
可是……
“可是”这个词浮上了他的心头,姬裂衣的“面具”便沉没了,他不想重新变得像月光一样冷清,此刻的脸上依旧带着依依不舍的温柔。
温柔的脸,躲进了他的屋檐下。
他本不屑于华山风雨的冷厉,他的心和他的外表一样冷峻,比那天的风雨还要冷。
阴差阳错地,他的剑引着他躲到了屋檐下。
于是,他忐忑了一路的心终于看到了那张温柔的脸。
好美啊。
其实他明白,自己冰冷的心在一路忐忑中早已颠成了碎末,那张明媚、温柔的脸又把碎末碾得末末碎。
他记起自己其实只有二十岁,他第一次忘记自己叫做“剑煞”
可是二十岁的手上便沾了两百人的鲜血,她?会吓坏她吧?
那时的姬裂衣惊慌失措,不知所措,错上加错,他错上加错地想用剑法吸引那伊人的目光。
后来伊人依偎在他的肩头,轻喃在他耳边‘你的剑法吓了我一跳,可一见到你傻傻的模样,我就明白其实你并没有这么可怕。’
姬裂衣的‘剑煞’之名便是在那句话之后渐渐淡去的。
一众高手都说他的杀心淡了,他变得干干净净,变得更像一个少年。
姬裂衣以为只有自己和爱人知道为什么,其实大家都知道。
那时的姬裂衣以为,他和伊人会永远这样下去,念念永恒。
可是宿命呐。
“可是宿命呐。”他兀自叹气了一遍。他的心中已经无甚悲喜,只感叹宿命的坚决和奇诡。
一月前,铁荣从日落之地归来,同样归来的还有那套新的剑法——日落剑法很是好看,舞剑时犹如万道霞光攒射而出。
姬裂衣那时心想:不愧是天下第二。
美丽的事物总是致命的。
姬裂衣那时还太轻敌,他并不知道天下第二这个名称的分量。他自负万中无一,却没看到铁荣也曾是和他一般天才、刻苦的青年,只是青年长到中年,掩盖了盛气和峥嵘。而年岁一长,经历过的磨炼与思考便不是姬裂衣所能及的了。
待得交手过百,铁荣终于一剑刺向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反击也不能反击之处——老姜般辛辣的一击。
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此终结了,可是,
“又是可是……”此时的姬裂衣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
可是那亲爱的女子飞身而上。
当胸而过,当胸而过。
一报还一报,姬裂衣成为了天下第二,女子在他怀里香消玉殒
——姬裂衣终于体会到了巅峰高手的感觉。
他杀死落日剑神的事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江湖河海,他不在乎。
姬裂衣再次清晰地确认了自己的宿命——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流!
他是武林中公认的,被誉为近二十年来最有希望撼动元典魄的人。
他相信自己的宿命,上天给予他的这些磨难便是因此而来。
“元典魄!”姬裂衣握紧了拳头,然而树影与夜色的包裹不能使他有新的安全感。
他一想到天下第一的名头就浑身颤抖,就像被夜风吹动簌簌而响的树叶。
任何人都难以避免——
传说元典魄神鬼莫测,四十年未尝败绩。
传说那把养一剑无痕无迹,无声无息,你只看到元典魄的手轻轻一挥,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黑黑的泥土了。
姬裂衣听闻这则传说时浑身颤栗。
这世上当然不可能有透明的剑,那么只能是元典魄的剑法快到了极致,剑锋利到了极致。
多快多锋利的剑才能像消失了一样?
想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在月下的三尺青锋,青锋入土三寸,剑身微光流转,将晚风一分为二。
“唉……”他叹了口气,困意席卷而来,充斥周身,他躺倒在柔软的青草上,满天的星星更闪了,他闭上了双眼。
2.送剑
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姬裂衣忽然向左一拳挥出,接着他的身子立时弹起,轻闭的双眼裂成两道闪电,待他退出三丈远,方才余光中灰色的布鞋已经穿在了一个光头的脚上。
“阿弥陀佛,姬施主。”这个灰衣僧人的脑袋又白又圆,在月下熠熠生辉。
姬裂衣戒备道:“你是谁人?”他后背的冷汗犹在,他庆幸这个僧人没有恶意。
“老衲法号空非,姬施主,深夜叨扰,还请见谅。”灰衣僧人双手合十,轻轻低了低脑袋。
“何事?”姬裂衣皱紧了眉头,左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这和尚的功夫令他不甚心安。他疑心此人的来历,南或北?达摩院还是枯木堂?
只听那僧人说道:“传闻元典魄一生只养一剑,白骨铸魂,血肉浇形。剑锋养于鞘中,不毙敌者锋刃不出,是以此剑一出生死立断。他一生出剑五千七百零二次,未尝一败……”
“你想说什么!”姬裂衣冷冷地打断道。他已捏出青色的剑,目光闪电般地投向僧人。
只见这僧人低眉耷耳,一双眼睛垂望于地,神情似笑非笑。他面不改色继续道:“谁在元典魄的面前都是这般模样,施主,请看……”这僧人从宽大的衣袖里抽出一把长剑,双手作掌捧于胸前。
姬裂衣借着月光看去,那把剑在肉掌上透出淡红、盈盈的光。
姬裂衣冷笑道:“和尚这是什么意思?”他擎出青色的剑,好似一轮青月般地斩向和尚。
只听叮的一声,半截铁片化作黑影投入云中。姬裂衣恼怒地盯着手里的半截断剑,他粗喘良久,冷哼一声,凶名远播的“月魔”剑便就此消失了。
空非和尚摇了摇头,手掌未因方才的危险而有半分瑟缩。
姬裂衣见了更是光火,却听空非道:“姬施主,其实天下人和你一样,入魔皆深。”
姬裂衣听闻此话哈哈大笑,表情甚是不屑。他负手于背,抬头对月说道:“你一个和尚又知晓些什么,莫要信口雌黄,大放厥词。”
空非却自顾自地说道:“虚名而已,逐者皆苦,皆苦……”他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把这一方小天地弄得凄凄哀哀。
姬裂衣被他白又圆的大脑袋晃得目眩,他在心里很想将它一脚踢飞。
但又觉此人修为深厚,动起手来难免损伤,他试探道:“如果大师只是来劝告姬某的,恕请不送。”
空非听了这话,停下了摇头晃脑,把手掌捧着的剑又递了递道:“施主,在下是来送剑的。”这剑离月亮近了一点,从肉红色变为了乳白色。
“此剑名为我执剑,由天外陨铁铸就,锻造七七四十九日,方才大成。其时神彩炫目,辉光万千。剑锋锐不可当,杀意不止。”
姬裂衣早已探出这柄剑的质地,空非只觉手上一轻,那柄剑便到了姬裂衣手中,只见他摩挲着剑身缓缓道:“我执剑……”
空非微微一笑道:“光是如此并不稀奇,最重要的是,那块天外陨铁一炉出了两剑……”
姬裂衣闻之一怔,继而瞪大眼睛问道:“你,你说得可是……”
“正是,施主,另一柄便是那养一剑了。”和尚缓缓点头。姬裂衣盯着手里的剑,从一入手他便知道空非和尚所言不虚。
空非又说道:“若欲比肩养一剑,施主须与此剑同眠而卧,同住一屋,餐餐同食,路路同行。如此,再每日以心头血浇灌,星夜当空之时,抱剑冥思,将心中之所见、之所闻、之所思、之所怨缓缓注入,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可大功告成。”
他这一番话说得甚为诚恳,又兼双手合十,那一个白又圆的大脑袋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姬裂衣奇道:“和尚,你又为何送剑于我?”
“那是谁?”和尚忽然一指身后,姬裂衣回头只看见黑黑的大片的树影,其间夹杂着几声鹧鸪夜啼。
他疑惑道:“和尚你……”“看走眼”三个字还未出口,姬裂衣差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看去,满目都是月光照下的树影,黑压压连成一片片,哪儿有什么空非和尚。
可他又忽得记起方才和尚的话语,心中又充满了斗志,这斗志也夹杂了欣喜、哀痛与解脱。
3.养剑
七七四十九日后,姬裂衣依言养剑,终与剑合一,赴沧海山。
4.比剑
沧海山,山顶,其时乌云密布,偶有雷鸣入耳。
姬裂衣终于登上了山顶——这座因天下第一元典魄而有着天下第一名气的小山。
他却是没想到元典魄住在这样简陋的屋子里,茅棚灰墙,窄门漏窗。
姬裂衣轻轻地敲了敲那扇残破的木门——
“笃笃笃”
木门还是发出了吱呀的惨叫,姬裂衣便在此时开始蓄气,这是他从无算的对决中磨砺而来的经验,他即将决战自己这一生最为重要的时刻。
“不可不慎重!”“百尺竿头,最后一步!”年轻的心在灰黑色的铅云下暗暗自省,却又不可抑制地迸发出兴奋之情。
雷鸣声更重了,有光龙当空划过。
他的回忆也在眼前划过,心中无甚悲喜。
木门在他的期待中如期张开。
姬裂衣的手因此将我执剑握得更紧,心意相通,我执剑的剑身微微颤动起来。
“吱呀——”——来了!
一颗白白圆圆的脑袋从矮小的木屋中显现,脑袋示人似笑非笑、低眉耷耳。
“是你!”姬裂衣惊呼而出。
“是,也不是。”那和尚依然低着眉头,说出这句似是而非的话。
“装神弄鬼,你就是元典魄罢!你说是,也说不是,可别糊弄我,你的意思是你既是元典魄,也是空非,是也不是?”
姬裂衣镇定了心神,他并未因眼前这人的名头而感到害怕,年轻人的脑筋转得飞快,很快便领悟了禅意。
空非和尚却摇了摇头。
姬裂衣疑惑地想到:眼前之人莫不是谎话连篇,戏弄于自己,何况天下第一竟是一个和尚么?
于是他哈哈大笑道:“你还装作元典魄!和尚!天下第一纵横江湖四十载,你却是有那样的气度?”和尚并无反应,“还想诓我!”他又补了一句,心中的戒备却更深了,他疑心这是元典魄的布置,却仍瞧不出头绪。
只见那灰衣僧人摇了摇头,苦笑道:“施主又何来诓人一说?我当然不是元典魄,却是你们口中的天下第一。”
姬裂衣听了这话犹如中了定身术,这时天空一道雷劈下,轰隆一声。
他又听那僧人继续说道:“元典魄实则是我的孪生兄长,小僧俗名元点苍。”
姬裂衣又问道:“这,这是何道理?”
空非却摆了摆手道:“姬施主,还请让小僧把这其中的缘由讲清。”
只听他继续说道:“江湖相传元典魄问鼎剑道四十载无人能挡,其实不全对……”他顿了顿道:“只因前二十载是我兄长元典魄,而后二十载便是我自己……”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姬裂衣,继续道:“兄长早已于二十年前因病去世,最后一刻仍放不下那块天下第一的招牌,我那时虽然诗书常伴,为使兄长含笑而终,便立誓将此接过。”
姬裂衣听到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元点苍那时最多二十岁出头,便有了能与元典魄比肩的剑术,这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了。
空非见他震惊的表情摇了摇头道:“施主,天下第一并非我所愿,我平生立志读尽圣贤书,却因这虚名蹉跎了半生,心中甚为后悔。”他说到此处叹了口气。
姬裂衣心道:这和尚好是虚伪。于是开口冷笑道:“天下第一有甚么不好,你却在这里唉声叹气。”
这时,空非抬眼看向他,姬裂衣只觉他的眼中有悲悯,有不解,只听空非缓缓道:“施主的经历老衲有所耳闻,也正因此,老衲才来劝导施主回头是岸……”
姬裂衣听到这儿愈发好奇,他开口道:“还请和尚明说。”
空非解释道:“你可知道,你的经历正是我兄长的经历,却也是我的经历,施主,徒挣虚名,重蹈往复,你我皆苦,我已回头,你却……”
空非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姬裂衣已说不出话,天下会有如此巧合的经历吗?他继而愤然道:“和尚,你放的狗屁罢!这是我的命!你的屁真臭!”
空非见他如此,双手合十道:“姬施主,这天下第一的一后边甚么都没有,只有苦海,虚名何用,最为珍贵的却统统因此失却了……”
半空中的雨滴变大了,山野之间氤氲满了水汽。
姬裂衣闻言怔了一怔,随即涨红了脖子道:“你骗我!骗我!和尚撒谎!”他的形状疯狂,握剑的手打得雨水乱溅。
空非的眉头更低了,他坚定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姬施主,放下执念罢。”
姬裂衣忽然恢复了冷峻,他皱眉看向空非。
蓄势,出剑!
我执剑在冰冷的雨水中愤然出击,如臂使指。
空非闪过一剑又一剑,姬裂衣出剑愈来愈快,仿佛与这暴雨天融为一色。
他不住吼道:“出剑!出剑!你出剑!”
空非仍在躲闪,此时天空一道落雷轰鸣,他忽然双手合十道:“姬施主,老衲知道了。”
姬裂衣只觉得我执剑刺入了一处柔软的所在,殷红混杂在雨水里,顺着山野弥漫出血的腥味。
“啊!你怎么,你怎么不还击!”姬裂衣惊慌不已,好似此刻被刺中的是他。
空非屏住最后一口气道:“小僧要以肉身渡施主,望施主以后莫要再被虚名所缠。”
他伸出两指,闪电般地捏住心口的剑身,只听啪的轻响,我执剑从中断成两截,与此同时,姬裂衣只觉得自己体内也啪的响了一声。
他抹了抹脸,看到我执剑的断口处有血淌出,却分不清是谁的心头血。
5.结局
这时,姬裂衣在敌手短暂的一生中出完了最后一剑。
这是他登顶天下第一以来的第一百零三位挑战者。
他的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阵厌恶,他的生活并未因天下第一的名头而有所变好,他也再未体验到过记忆中的情感,他这时才明白,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
那小酒馆里的放肆大笑、爹娘面前隐瞒的雄心、屋檐下的温柔、明媚。
他忽然记起元点苍的那番话,
“嘶——”他的心头又痛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