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最好的规矩
四十多年前,邻居在内蒙工作多年的大女儿全家迁回杭州定居了。回杭州的两个理由中,有一个是想天天吃到大米。
从杭州分配到内蒙工作,几十年过不去的一条坎就是被迫改变了三餐大米的饮食习惯。当地很人性,每月还给南方干部配给两斤大米,这两斤大米就成了快要完蛋的溺水之人,在关键一刻冒出水面总算吸到了一口救命的空气。
故事没完。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在内蒙出生的儿子,第一天看到我们在用大米喂鸡,大惊小怪地跑回家,“他们在用细粮喂鸡!他们在用细粮喂鸡!”那神色仿佛发现了一件暴殄天物的罪孽。
故事还没完。一个礼拜不到,两个儿子愁眉苦脸的讨着要吃玉米杂粮了,因为他们的胃没有遗传母亲的饮食习惯。
所谓饮食习惯是特定人群常年累月在特定地理物产影响下,形成的味觉倾向和饮食偏好,是大饮食集合文化下的独立个性子集。
譬如地处东海之滨的浙江宁波,“有奇臭则喜,无酷咸不欢”,形成了酷爱“酱腌霉臭”的饮食习惯。虽然非甬人士无法接受,“退避三舍”,但宁波人视其为傲立群雄的饮食法宝。
宁波有句俗话叫“三日勿吃咸齑汤,脚骨有眼酸汪汪”。咸齑就是重盐腌制的菜。宁波“三臭”的臭冬瓜、臭苋菜梗、臭菜心,臭得足以让非本甬的意志坚定人士,一闻而缴械投降。
近年来,宁波还把“酱腌霉臭”努力推向了全国,匪夷所思的是,居然受到各地的宽容接待。于是,国家卫生部和食品药品监督局有专家坐不住了。“酱腌霉臭”明显是不符合科学,不利于健康的。他们从卫生角度制定了《腌制生食动物性水产品卫生标准》,为宁波的泥螺和蟹糊等腌制生食水产品下了“封杀令”。
宁波市民对《标准》表现了强烈的反弹。餐桌上没有“酱腌霉臭”难道还是宁波的餐桌吗?好吧,你有标准,我有对策。你的标准管得了市场,管得了我私下腌制食用,私下馈赠亲友吗?政府也犯难了。照此标准,宁波要损失4亿元以上的产值,影响10万余人的生计。
没有想到后果的《标准》,高举的刀砍不下去了,被暂缓执行,要作适当修改。宁波的“酱腌霉臭”与《标准》的较量,首战告捷。
综上所需,不难看出三点。
一、习惯的养成是有历史和客观原因的。它是被区域内绝大多数人认可而乐意遵循的;
二、习惯与科学不存在孰是孰非。人们也不屑评判两者对错,只是依据“怎么舒服怎么来”,考虑接受的先后或取舍;
三、科学的本意是懂得善意为优化习惯服务的,而不是强制改变他人习惯。不然,科学就是反人性的。
文章写到这里,我想到一件趣事:如果面对所有的“习惯”,我阐述的理论是否还成立?譬如针对“合唱习惯”。
我一直很困惑,不知国外合唱很发达、很先进的地区,是否也和我们一样,老是在探讨合唱的各种是是非非,试图确立一种马首是瞻的绝对正确方法来统一民间的许多合唱习惯?
古今中外几乎有成百上千种的合唱习惯。有没有哪一种是公认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习惯呢?没有。有没有可能产生一种公认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习惯呢?没有。有没有必要产生一种公认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习惯?还是没有。
但是,有许多人醉心于各种含糊不清的“规矩”,解说着,论争着,努力说明自己熟悉的合唱习惯是最正确的。此间,有一句话会被反复用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无疑等同了“正确”。
那么,我们不妨看一下什么是“规矩”。
“规矩是约定俗成的一定标准、法则或习惯”。注意,“习惯”和“法则、标准”是并列的。如果“没有法则、标准就没有方圆”说得通,那么,“没有习惯就不成方圆”也能成立。去掉否定词,可以得出“有习惯就成方圆”,所以,“习惯”就是规矩。
习惯是个性的基础,是不断实践而逐渐适应在一定条件下完成某项活动需要的行为模式,一旦遭到破坏会产生不愉快或不安。
既然“习惯”能成方圆;是个性基础;遭破坏会让人不适,为什么总有人要努力纠正别人的“习惯”,让人不适呢?
杭州的一公园每天都有上百号人聚集在一起大声高歌,尽管声嘶力竭,但势壮如山。虽然与我熟悉的合唱不可同日而语,但我以为,我与他们无非就是吃大米还是吃玉米杂粮,或者“酱腌霉臭”还是“酸甜苦辣”的区别。我可以喜欢或不喜欢,我可以欣赏或躲避,但我没有资格说长道短,我们之间没有好坏对错,只是习惯不同而已。
看到他们比我更沉浸在无上快乐之中,我淡定的安慰自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管他什么规矩不就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