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年华(4)

那时肖锦瑟潦草地写完作业，最为期盼的事儿是骑上家里唯一的二八杠自行车在空旷的田野间穿梭。要骑到汗如雨下才肯作罢，仿佛如此才能证明彼时精力充沛，快乐的门槛如此之低。

累了，就席地而坐。看天空的云朵在风的助力下，一会儿像镶嵌在云朵里的彩色棉花糖，一会儿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手持如意金箍棒，一会儿像是晨昏里绽放出来的喜悦的花朵。这些画面的暂留是对疲劳的宽释。

身旁的青草香，夹杂着汗水味。是一种形容不上的欢快时光。偶尔几只鸟儿扑棱着轻盈的翅膀飞过眼前，直冲云端。那不是它们的归宿，是一种对大世界的探索以及对自由的向往。

天一点点变得昏暗。肖锦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推起笨重的自行车，如果再在天黑之前没有到家。她会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不是接受谩骂就是后背受几下棍棒伺候。

小心翼翼地享受着大自然馈赠的美景。恋恋不舍这变幻无常。她需要把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头发胡乱捋顺一下。手上沾染着的细微尘土，要使劲拍打才能躲避狼狈。车要放到原位，才不至于被别人询问及责备。要让这一切如常。

回到家，肖锦瑟要赶到厨房，熬上粥，择好已经快要吃到吐的菠菜，洗菜，晾到一边等待下锅去炒。这就是她的生活日常，没有任何惊喜却是机械似的枯燥乏味。

一家人齐坐在桌前等待晚饭按时开始。肖锦瑟要拿好碗筷，盛好并端到桌前。一家人在院子里就着皎白的月光。大家把今天的所见所闻互相吐露出来，和着简单的饭菜，一起下肚。

黑白电视必须要配着一根天线，要固定在一个位置，稍有偏差，就会连能解乏闷的广告都不能清晰如见。如遇恶劣天气，想要打发时间的电视，更不能正常发挥他应有的功效。

一件事，是否隆重，就看小孩子们奔走相告的热烈场面。哪哪今天晚上有电影，在两根电线杆或者两颗树木之间拉扯起的白色宽大影布，放映人在隔着几米远的位置拿出租赁人提前选好的电影胶卷。

胶卷一般分为上场和下场两个。电影一般到晚上才肯正式开始。大家在开映前已经密集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并不是电影里的演员多好看，也不是剧情多波折吸引，而是在那个匮乏的年代，人们对于枯燥乏味的生活希望找一个鲜有不同的方式。

尽管电影单调到已经看过了很多遍。肖锦瑟每次都会去重温那已经熟稔的桥段。在夜黑风高的一个夜晚，她观看完电影回家，正遇见坏掉无人问津的路灯，黑黢黢、瘆人入骨。想到影片末尾满是惊恐的画面。一下汗珠子砸下来。她使出洪荒之力来拍打已经上锁的大门，好似影片里鬼怪面部狰狞獠牙青面地以各种姿势跑出来，扼住她的脖颈，下一秒，就在下一秒，她的生命会在惊恐中被怪物吞噬。

家人披着外衫给她开门，一阵喝骂，从咣当一阵沉重的关门声，肖锦瑟明白她已经惊扰了他人美梦。

她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看自己死没死。事实的疼痛感告诉她，她还是好好地活在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