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区(审稿严)

那些灵魂无所依傍的人们

2017-01-05  本文已影响2人  6c58b1dad11e

王传宏

在日本许多城市的公园里,经常能见到流浪汉。像东京的代代木公园,几乎成了流浪汉的乐园。流浪汉们就地搭起帐篷,有的干脆就住在旧纸箱里。他们的帐篷不大,大都有固定支架。二个像中国北方农村常见的做平板车用的胶皮轮子,用钢筋焊好支架,帐篷就搭在那上头。空间虽然狭小了些,摆放流浪汉们不多的几件生活用品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这样还便于移动,选择不同的地形。  因为有免费的自来水和公共厕所,公园是流浪汉们最喜欢呆的地方。除了公园,他们也喜欢在桥墩下或者是城市的某个犄角旮旯,给自己造一座纸板做的小屋。流浪汉们大都十分安静,几乎每个人都有一辆自行车,有行李手推车的则大都是老人。他们骑着自行车去捡空易拉罐,或者是别人丢弃的旧杂志,抢在垃圾车到来之前把别人放在屋子外面的可以回收的东西收起来。东京的流浪汉除了脏一些,似乎与普通人没有多少差别。穿着拖鞋骑着自行车的流浪汉,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普通的送货工。公园的游客显然也早已对他们见怪不怪了。日本人虽然生性冷淡,倒是能容忍不同的生活方式。虽然警察偶尔也会找他们的麻烦,但等警察离开之后,流浪汉们的帐篷便又会搭起来,重新过自己的日子。 日本社会的福利是很完善的,每个月连流浪汉也能从政府领到十多万元的生活救济金。但据说,那些流浪汉却大都不愿意拿这笔钱。倒是宁愿用卖废品挣来的一二千日元,去换取每天吃的盒饭和清酒。其实,许多流浪汉以前都是有过正当职业的,做过公司职员之类的,只是因为裁员失业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才选择了流浪。有许多人甚至根本就不是无家可归,出走和流浪只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异于常人的生活方式而已。

在日本时,我曾采写过有在日华人成为流浪汉的相关报道。对其中一个叫阿全的流浪汉,印像特别深。阿全那时已经是个老人了,不过看起来还算健壮。留一部花白的胡须,头发扎成一个小小的发卷。我见到他时,他正在公园的自来水龙头下用剃须刀修面。阿全来自中国北方的一座小城,已经在日本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最初在餐馆洗盘子开始,后来到日本的公司打工,辛苦奋斗多年,最终拥有一家有20多名员工的小公司。阿全的公司是做卫生用品生意的,开始时似乎还不错。后因经济不景气和同行之间的倾轧,导致公司经营不善,效益日渐下滑。阿全的妻子比他年轻许多,那时根本就不体谅他的难处,阿全变得越发抑郁、消沉。有一次,阿全被朋友拉去打麻将消遣,后来逐渐染上赌博恶习。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不久,便将多年的积蓄输得精光。不仅卖掉了公司,还背上一身的黑债。每天讨债的人不断,甚至连人身安全都难以保证。无奈,阿全只好抛妻别子,离家出走。在阿全离家之后,他的家人曾四处寻找过。据说也曾在什么地方找到过他,不过阿全却拒绝回家,很快便再次失踪。后来,阿全再没有与家人见过面。

长篇小说《我走了》中的巫加越,就有点像那个流浪汉阿全。这个在国内时因过于颓唐和不思进取而与妻子离婚的中年男人,有着与阿全相似的奋斗经历。最终也与阿全一样,离家出走,成为一名不受社会规范约束的流浪汉。其实,不仅是巫加越,小说中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处于某种游离的出走状态。他们怀惴梦想,却充满灵魂无所依傍的痛苦和注定的孤独。远嫁日本的中国新娘别小诺,因为学生时代的一次意外,而把自己逼进终身出走的境地。别小诺的那个从未谋面的日本丈夫,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个象征。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抑或是一个无人能解的误会。当然,也可能只是那个日本男人某一天忽然厌倦了自己的生活,于是就像巫加越一样,决定离开家出去流浪。谁知道呢?

小说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是别小诺的同事、留学日本的年轻女子马寄南。马寄南对理想与爱情的执着追求,使她的生活充满许多不可知的变数。与许多在日华人一样,对于身边这个华丽而陌生的国度,她并不能融入其中,只能在它的边缘焦躁地走来走去。这个国家就像是一座庞大得几乎望不到尽头的建设物,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属光泽,虽然无色无嗅,却像针尖一样扎挠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站在这座庞然大物面前,马寄南总是会无来由地惊惶失措着。在这里,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关心的事情,也没有爱她或是她爱的人。但是,马寄南毕竟与别小诺不同,不甘心永远做一名游走者,最终还是决定回国,虽然回国之后的情形并不一定就会变得更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发型师阿富其实也与别小诺失踪的丈夫一样,只是一个模糊的象征。

这部长篇小说是从五年前开始创作的。那时我早已离开日本来上海工作,但在写作时,小说中的人物却开始在记忆中变得日渐鲜活生动起来。他们的理想与希望、痛苦与挣扎,从文字中流淌出来。他们行走在异国他乡的大街上,脸上虽然浅淡冷漠,心中却仍然留存着些许温暖。他们是坚韧而皮实的一群人,面对冰冷的现实,即便梦想一个个破灭,依然会决绝地往前走。虽然在前方迎接他们的,或许只是永无止境的虚无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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