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烟雨剑】第十八章 赠剑
上一章：知音
事情发生得太快，余苍穹身后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余苍穹就已经已倒在了地上。
三个年轻道士心中大惊，但却没有退缩，他们几乎同时拔剑，准备和穆南风拼个鱼死网破。哪知他们刚要动手，却听得倒在地上的余苍穹突然喝道“住手！”
原来，余苍穹虽然倒下了，却没有立刻死去，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三个年轻道士见状立刻抢上前去搀扶住余苍穹。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余苍穹平静地说道。说完，他转过身看着穆南风，眼神复杂。
“敢问少侠尊姓大名？”他吃力地问道。
“穆南风。”
穆南风没有多余的话。他的剑还没有入鞘，剑尖上还滴着鲜血。
“敢问师承何人？”
“不知道。”
穆南风并没有说谎。他们所有人的武功都是义父所教，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义父的真实身份。
“少侠既然不愿相告也罢。”
穆南风选择了沉默。他不愿意解释。他也没必要解释。他是来杀人的，他现在说的话已经有点多了。
“拔你们的剑。”
他再次看向另外三个年轻的道士，目光还是一样的孤独，深邃。
剑上的血还在滴落，不止有余苍穹的鲜血，还有他自己的鲜血。原来刚刚那一战，他的手也已经受伤。
三个年轻道士当然也已经看到了他的剑，看到了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的鲜血。他们已经知道他已受伤。
果然，余苍穹的剑虽然没有要了穆南风的命，却已经伤了他。
穆南风脸上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他对眼前的中年道长却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会有人能伤得了他。他知道，如果当时余苍穹他们四个人一起出手，那么此刻躺在地上的，一定是他。
“休要猖狂！师妹我们一起上，取他性命！”
年轻的道士愤愤不平。他一直看在眼里，如果当初他们四个一起出手，此刻躺在地上的一定是眼前的少年，而不是他们的师叔。他一直对他们的师叔尊敬有加，看到师叔受伤自是悲愤交加。
“住手！”
年轻道士话音未落，余苍穹再次说道。他的声音里夹杂着疼痛带来的颤抖。
“少侠，在下有一事相求。在下想把手中七星剑赠与少侠，不知少侠可否收下，代为保管？”
余苍穹看着穆南风，接着说道。
穆南风听到余苍穹的话，不禁愣住了。他不明白余苍穹话里的意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七星剑乃天下名剑。名剑当配英雄。在我所遇之人中，唯有少侠方能配得上这七星剑。”
这次穆南风听得真真切切。他甚至听到余苍穹说自己是英雄，他突然觉得很可笑，因为在他的心中，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和英雄相提并论，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都算不上是一个人，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是来杀你的，你却要把剑赠予我？”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的，我希望少侠能收下我手中的七星剑，等我走后，代我保管。”余苍穹恢复了平静，像是受伤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剑送给我？”
一个剑客，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剑。剑甚至比生命还重要。如果一个剑客把他的剑送给另一个人，那么是不是就代表，他已经把他的性命也交给了这个人？
“我行走江湖几十年，所遇对手无数，但在所有对手中，只有少侠才是真正懂剑之人，也只有懂剑的人才会珍惜手中的剑。”
“我手中已有剑。”
“我知道你手中已有剑，但你手中的剑太孤独，太乖戾，它已被注入了一些不该存在的晦暗，歪门邪道。而少侠你还年轻，你还有希望。这七星剑就是一柄正义、自由、充满希望的剑，在少侠手中，它定会展现出它的价值。”
余苍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发亮。他似乎很相信他自己。
“我是一个杀人的人，要么杀了别人，要么被别人所杀。”
穆南风的目光离开了余苍穹，又看向了那些挂在长亭上的风铃。风铃还在摇摆，铃声清脆。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他的人生，起码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自一出生起，他的命运似乎就被安排好了。他只有杀人，为了杀人而练剑，为了练剑而杀人。
“我遇到过很多杀人的人，他们要么躲在暗处，要么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有更卑鄙的，下毒……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如少侠一样的杀手……只有少侠你是光明正大的。”
余苍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抽搐，脸色苍白，他胸口的鲜血流得更厉害了，但他的话依然很平静。
穆南风又开始沉默。他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这样光明正大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去杀一个人？为什么不躲在暗处给人致命一击？他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制止着他，不允许他去做那么卑鄙的事。
他是一个杀手，一个专门靠杀人为生的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光明正大地去杀人。
“能死在少侠的剑下，我死而无憾。我死后青城派若有什么困难，还望少侠能助一臂之力。”
余苍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手中还握着七星剑，却已经闭上了眼睛。说完这句话，他真的就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甚至都没有听到穆南风的回答。
他喜欢剑，一生都在不停地练剑。他的剑法已出神入化，击败了江湖上无数用剑高手，但最终却败在一个少年手中。他本来是有希望活下来的，但他却没有那么做，没有以多欺少。他是一个真正的侠客。他对得起他手中的七星剑。在剑出剑鞘的刹那，他便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但他不后悔，他甚至有点欣慰。他欣慰自己能在死前看到那样的剑法，比流星更快比流星更灿烂的剑法。
比这更让他欣慰的是，他觉得自己在少年的心中播下了一粒种子，一粒希望的种子。只要有一天这粒种子生根发芽了，他相信这江湖便会充满希望。他相信他的死是值得的。
每个人都会离开这世界的，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只要他做的事是他认为值得的，那么早一点晚一点离开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
穆南风还是呆呆地看着长亭，听着风铃的声音。
他知道余苍穹已经死了。他没有难过，但胸口似乎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他只觉得自己一下子更孤独了。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杀的人会和他说这么多话，从来没有想过。
但此时此刻，说这些话的人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剑下。
这是一个真正的对手，他甚至怀疑，往后的日子里，他还能不能遇到一个这样的对手。
那三个年轻的道士围在余苍穹身边。他们的师叔甚至都没有给他们留下一句交代的话。他在临走之前，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杀他的人。
他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们只觉得很伤心很悲痛。他们只想杀了眼前的人，替师叔报仇。
这是他们此刻唯一想做的事，别的他们都不在乎，也已经和他们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