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诡异的事情
我以前的老家,在我们村的中间。这个老院子面积并不是很大,但却狭长。从大门往里进,走七八米是一堵墙,拐过墙往里走,才是正式的院子。从这堵墙到正屋,还有七八米。堂屋的后面就是山。老家院子的西邻是一家死了男人的寡妇,东侧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我奶奶1979年去世了,小姑和我爷爷一起生活了四五年。小姑嫁出去的时候,爷爷当时80岁。可能老人的年龄大了,反而有点儿胆小。他一个人住到那个院里有点儿害怕。而我们家早就搬到了村西头,离老家有一里地。
我父亲胆小无比。他每天满嘴的无神论,但夜里睡觉的时候都要用厚厚的衣服摞在枕头两侧,唯恐睡着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张人脸。自从奶奶去世以后,我父亲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回老家,哪怕是在大白天,他只要一到老家去,就感到后背阵阵发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会起来,立刻就有转身快跑的冲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我二哥时年16岁。不上学了,在家开拖拉机。他从小就胆大无比,什么地方都敢去,即使在林地坟边儿睡上一夜,他也没什么感觉。好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老爹知人善任,这个跟爷爷作伴的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二哥。二哥白天起来到外面开车拉货挣钱,晚上吃完饭就到老家里陪着爷爷。
他们爷儿俩住的正屋东西一共三间。中间是堂屋,加客厅兼餐厅,北边墙上是去世的奶奶的照片,下面是靠墙的一张条几(农村的高一米,长三四米,两头翘起的长条桌),条几的下面是一张八仙桌。此外别无他物。爷爷和二哥分别住在客厅的东西两间配屋里。
二哥住的房间就是小姑出嫁前住的。小姑的床靠近西边的墙下,他就睡在小姑以前用过的床上。以前小姑在床的上面一米半处用薄薄的木板吊了一层顶,一方面防止灰尘落下来,另方面也可以挂蚊帐。
然后从吊顶架上一根竹竿,一直插到东边墙上的石缝里。二哥睡觉时,这根竹竿就在二哥的头顶上不远。平时这上面就晾着衣服和毛巾。
老家没有电灯,每天晚上都是二哥床头前桌子上的蜡烛照明。深夜的时候,村民们都睡着了,万籁俱寂。蜡烛的火光左右摇曳,照着黑黢黢的四壁,竹竿上的衣服和毛巾的背影投到北边的墙上,就像几个黑衣人站在那里。
二哥只是小学二年级的水平。但他却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读书。自从退学后,二哥就迷上了看书。那些字他基本上不会写,但放到书里面却大部分都能认得。每天睡觉前就着蜡烛的光,看几页书,是二哥必然的流程。
那个年代的农村,除了打牌打麻将,村民们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的娱乐项目。白天出去干活儿,都很累,人们也不愿意太熬夜,一般吃过晚饭很早就睡了。二哥看完书再睡,很多时候睡得都比较晚。
一年的夏天,有段时间,爷爷到我的姑姑家住亲戚了,不在老家。二哥一个人在那里住。一天夜里,他的一个玩儿伴去找他玩儿,两个人说说闲话,聊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的十二点多。朋友走后,连续几天的衣服没有洗,二哥又从外面打来井水,把衣服洗干净,晾到竹竿上。
夏天昼长夜短。全部收拾好,已经到了次日凌晨的一两点了。二哥点上一支新的蜡烛,脱了衣服打算睡觉。临睡前照例右侧卧倒,躺着看会儿书。
由于天太晚了,二哥看着书很快就有了困意。正要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听见头顶上好像有声音,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一开始以为是老鼠,没太在意。那个年代的老鼠到处都是,吊顶上面也有时候会有老鼠的叫声。二哥没睁眼,还是接着睡。
但好像是第六感的原因吧,二哥忽然间感到身上有凉意,从心里涌上来了一阵从来也没有过的恐惧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真切,也很突然。二哥忽然间没有睡意了。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想看一下头顶上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
他没有猛然间睁开眼睛,而是一点一点把眼睛睁开,用眼睛的余光往上面瞄。摇曳的烛光中,透过蚊帐,二哥分明看到了一只手,从头顶上的吊顶上伸出来,在扒拉竹竿上的衣服。
二哥的血一下子冲上了脑门,全身好像僵住了,他一动也不敢动,既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闭上。大约过了几分钟,也可能是更长的时间,那只手慢慢地又缩回了吊顶上。
二哥不敢起身吹熄蜡烛,但也没有了困意,就在床上硬熬了两个来小时,直到窗外隐隐泛白,二哥才沉沉睡去。所幸蜡烛是新换的,夜里也没有熄灭。
二哥睡到了上午的9点多还没醒,直到母亲来叫醒他。二哥爬起来,站到椅子上往吊顶上面看,除了有一层灰尘,和一些老鼠屎外,啥也没有。
二哥不死心,又到处查看,什么也没有发现。母亲问二哥在找什么,二哥把半夜里发生的事情对母亲说了一遍。
母亲说,那可能是二哥临睡前看花了眼。也可能是看着书睡着了做了个梦,一下子又醒了,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真的。母亲觉得二哥既然遇见了这样的怪事儿,那今天干脆也别出车了,在家休息一天吧。
要说二哥也真是一个憨大胆,出现了这样的怪事,对一般人来说,甭管是真是假,一个人是断然不能再在那里住了。对二哥来说,没关系,继续住。后来没几天爷爷回来了,祖孙俩互相做伴儿。
二哥在老家一共住了四年多,直到他结了婚后搬走。再也没出现过任何异常的事情。他搬走后爷爷一个人又在老家住了几年,直到临去世前搬来我家。
我小的时候,一个是奶奶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母亲看到的黑影,一个是二哥在我们老家看到的一只手,是我印象最深,最感到不可理解的事情。我觉得这事儿很难用看花眼或者幻觉来解释,但到底真相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把它们记下来,就算一个关于小时候的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