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915】没有最好,只有最不坏。2023-05-
6、
宣武节度使刘玄佐去世,将佐们封锁死讯,向朝廷奏报说刘玄佐生病,请求指定继任人选,皇上也假装不知道,遣使到军中问:“以陕虢观察使吴湊(cou)替代可以吗?”监军孟介、行军司马卢瑗都认为恰当,然后任命。吴湊走到汜水,刘玄佐的灵柩正准备起运,军中请准备仪仗队引导,卢瑗不许,又下令把仪仗队的器用留下,以等待新使。将士们愤怒。刘玄佐的女婿及亲兵都身穿铠甲,拥护刘玄佐之子刘士宁,脱下丧服,登上高榻,自任为留后。逮捕城将曹金岸、浚仪县令李迈,说:“你们都是请吴湊来的人!”于是将他们凌迟处死。卢瑗逃走。刘士宁拿出钱财,奖赏将士,劫持监军孟介,要他向朝廷请示。皇上问宰相意见,窦参说:“如今汴州将领利用李纳势力,通过他来要求朝廷制命,如果不批准他,恐怕他倒向李纳。”
四月六日,皇帝任命刘士宁为宣武节度使。刘士宁怀疑宋州刺史崔良佐跟自己不是一条心,托言巡抚,到了宋州,以都知兵马使刘逸准替代他。刘逸准,是刘正臣之子。
7、
四月十一日,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窦参为郴州别驾,贬窦申为锦州司户。任命尚书左丞赵憬、兵部侍郎陆贽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憬,是赵仁本的曾孙。
8、
张滂向班宏索取盐铁旧账簿和档案,班宏不给。张滂与班宏一起遴选巡院官,意见没有一次相同的,以致缺额很多。张滂对皇上说:“如此,职事必废,臣罪无所逃。”
四月二十二日,皇上把全国划分为二,命班宏、张滂分别掌管天下财赋,跟大历年情况一样(766年,刘晏、第五琦分别掌管天下财赋)。
9、
四月二十八日,吐蕃入寇灵州,破坏水口支渠和营田。皇帝下诏,命河东、振武两军救援,派神策六军二千人戍防定远、怀远城。吐蕃于是退兵。
10、
陆贽建议令各朝廷部门长官各自举荐自己的下属,并把推荐人的姓名一起写在诏书上,以后考核这些人的绩效,并以此擢升或贬黜举荐者(举荐得当则升,举荐不当则贬)。
五月十四日,皇帝下诏,执行陆贽的建议。
不久,有人对皇上说:“诸司所举荐的人,都有内情,或者是自己的亲朋故友,或者是收受了对方贿赂,并不能得到真正的人才。”
皇上密谕陆贽说:“从今天开始,调派或任命官员,卿最好还是自己选择,不要委任给诸司。”
陆贽上奏,其大略说:
“国朝五品以上官员,由宰相磋商举荐的人选,皇帝下制敕任命。六品以下则由皇帝下旨授官,吏部铨选人才,署任职位,皇帝只批一个‘闻’字(表示知道了),不发表可否的意见。开元中年,起居、遗、补、御史等官,都由吏部奏拟。其后幸臣专权,舍弃磋商制度,自己单独行使权力,废除公举,而推行私恩,使得一些操守端正的人,因为不合当时宰相之意,而得不到任用。”
又说:“自从陛下之前颁布诏书,施行举荐制度以来,被举荐的不过十几人而已,考察这些人的资历和声望,并不比其他人差;考察他们的才能和绩效,又没听说有什么失职误事的。而议论的人却信口开河,上烦圣听。道之难行,从这也可知了!请让说这话的人指出具体证据,是谁受贿,谁举荐的有私情,交付有司,核查虚实。如果举荐错误,举荐的人要受罚,如果是打小报告的诬陷好人,那他也应该反坐判罪。何必要宽贷那些奸赃之人,不要求他们把具体事情说清楚,而是把国家大事,在私底下谈论,不实名告发,让无辜者被怀疑,有罪的被放纵,好人坏人混淆一起,人的行为还有什么标准!又,宰相不过数人,岂能了解天下人才!如果全国官员都由宰相来挑选,宰相势必辗转向各方咨询访求,这是变公举为私荐,变明扬为暗投,人情世故必多,流弊更加严重。所以,只要涉及官员任命,没有不被诽谤非议的。现行的办法,虽然各部门首长推荐的标准不一样,或者自行私惠,也或者私底下向亲信访问,反而被对方欺骗。这些弊端确实都有,但并不太大,陛下稍加圣鉴,就能明察。”
又说:“如今的宰相,就是当年的台省长官,今天的台省长官,就是将来的宰相,只是职位暂时不同,并非行为举止有多大差别。岂有当台省长官之时不能举荐一两个属吏,而一旦当了宰相,就能选拔千百个官员的呢。议论纷纷,怎么会困惑到如此地步。在上位的人统领纲要,下位的人负责具体工作,所以人主选择辅臣,辅臣选择庶长,庶长选择佐僚,要得到合适人才,除此没有别的办法。求才贵在广泛,考核贵在精密。以前武则天想要收买人心,不按资历排序,经常破格提拔,非但人人都可以举荐人才,也可以毛遂自荐。但是考核问责非常严格,进用和黜退都很迅速,所以当时她有知人之明,而接下来几朝的天下太平,都靠她选拔的这些人才。”
又曰:“武则天举用之法看似轻率,却容易得到人才,陛下的办法非常谨慎,条规太精,结果却是失去人才。”
皇上竟追回前诏,不再施行。
华杉曰:
皇帝听了小报告,认为陆贽的办法“有问题”,于是要求改正。但他不知道的是,只能“改”,不能“正”,而是越改越糟,因为换一个办法问题更大。
陆贽的办法,和皇帝的办法,都不是好办法,都是坏办法。但是,皇帝的办法更糟。
这就是我们要学到的智慧,没有最好的办法,只有最不坏的办法。我们不能追求最好,只能得到最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