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亘古男儿一放翁 （1）
题目选自梁启超《读陆放翁集》其中一首七绝的尾联。原诗如下：
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
放翁，是陆游的名号，他出生于1125年11月13日，1210年1月26日离世，字务观，越州山阴（今绍兴）人，南宋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和爱国诗人。陆游性格豪放，胸怀广阔，英雄侠义。
从鲜衣怒马的少年，到鹤发鸡皮的老翁，陆游没有一天，不在忧国忧民。他一生主张抗金复国，却屡遭奸人污谗，宦海历经困厄浮沉。
他博学多才，诗词书画无一不精。当然，他的文学成就，自然以诗歌为最，无论数量还是质量。他曾自言“六十年间万首诗”，粗略一算，也就是差不多平均两天就有一首诗作问世，这是怎样的创作激情和才情？
收有四万九千多首诗歌的《全唐诗》是由康熙皇帝作的序，据说他孙子，也就是好大喜功的乾隆皇帝，一个人就写了四万多首。他对诗的执着痴迷，他的高产，今天想来仍让人瞠目结舌。主子好这一口，朝臣自然乐得奉承喝彩，独独有一位名叫李慎修的官员不适时宜地上了一道奏本，劝他收敛些。
乾隆一看倒也大气，却忍不住又即兴赋诗一首，道：
慎修劝我莫为诗，我亦知诗不可为。但是几馀清宴际，却将何事遣闲事？
对此，钱钟书不无挪瑜地感叹说，李慎修本意想拿点什么东西压一下乾隆写诗的欲焰，没想到非但没有压制住，反倒让那欲焰烧成了一把火。乾隆帝的诗才如何，大家可从上述绝句得出结论，我就不再赘言了。继续说放翁。
陆游一生将主要精力放在诗歌创作上，对词作不大上心，但因为才气超然，偶尔为之，即成了“辛派词人”的中坚人物。
陆词内容大多书写爱国情怀，抒发报国无门、壮志未酬的忧愤，也有一些清丽细腻情致深婉的咏物词爱情词。陆游词风格多样，有不少词写得沉郁缠绵，真挚动人，与婉约派比较接近，却杜绝藻绘，没有丝毫的脂粉气；有些词常常抒发深沉的人生感受，或寄寓落落襟怀，或寓意深刻，近于苏轼。
最能体现陆游身世经历和个性特色的，是那些慷慨悲壮洋溢着爱国激情的词作，风格又与辛弃疾比较接近。总之，陆游虽说轻视词这种文学形式，他词作的成就也远逊色于他的诗作，但他仍不失为南宋最杰出的词人之一。
下面让我们通过一首首优美隽永的作品，尝试走进放翁的心灵世界。
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钗头凤：双调六十字，前后段各七仄韵、两叠韵。
红酥手：红润白嫩的双手。黄縢（téng）酒：黄纸封坛的美酒。东风：此代指母亲。浥（yì）：湿润。鲛（jiāo）绡（xiāo）：神话传说鲛人所织的绡，极薄，后用以泛指薄纱，这里指手帕。绡，生丝，生丝织物。
词意：
难忘你酥手侑酒，共我徜徉在宫墙边、柳荫下的情景。谁料一场无情的“春风”生生将我们的恩爱姻缘拆散吹走。分手几年，我愁绪满怀，日子过得寡淡萧索。错！错！错！
春色依旧，你却显得憔悴消瘦，胭脂泪水早已将那块薄绸的丝帕湿透。美丽的桃花已然飘落，知音不在，空闲下池塘边的亭台楼阁。海誓山盟犹在耳边，却再不能鸿雁一书将自己的情感和盘而托。罢了！罢了！罢了！
全词委婉哀怨，沉痛悱恻，如诉如泣又转捩跌宕，舒卷顿挫。三个“错”字叠用，蕴含了无限的愁怨和悔恨，三个“莫”字将有情人难成眷属的难以言说的无奈刻画得入木三分。正因如此，后人把这首词归为清丽缠绵、情致深婉词中的“典学”。
相信大多数人都是通过这首《钗头凤》（包括唐婉随之相和的那阕）才知道陆游和原配唐婉的爱情悲剧。
陆游和唐婉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后有凤钗为媒，有深情作聘，顺理成章地喜结连理。婚后夫妻俩更是琴瑟欢谐，伉俪情深，日子过得十分美满幸福。谁料因为唐婉三年中没有生育，加上陆游那年考试再次名落孙山，陆母便将所有的罪责归咎到唐婉身上。
她开始厌恶这个才情横溢风姿绰约的儿媳，认为是她蛊惑了自己的儿子，使他整日耽溺于温柔乡而不思进取、功名不成。于是，陆母先是冷眼恶语，直至最后逼迫陆游休妻。
陆游自然极力辩解据理力争，仍无济于事。母命难违，陆游只好顺从母意休了心爱的女人。
然而，他一开始还偷偷地在外面弄了一处宅院安置唐婉，以便两人时时来此私会，侥幸地想或许下次金榜题名之时一定能说服母亲迎还自己的女人。
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
陆母这下气急败坏，再次祭出“棒打鸳鸯”大招，甚至以死相逼。不仅如此，陆母立即帮儿子张罗了另外一门婚事，并很快让他们成了亲，彻底杜绝了陆游的念想。
眼看复合无望，伤心欲绝的唐婉随后嫁给了“同郡宗子”赵士程，彼此之间也就音讯全无了。
自此，他俩就如失伴的鸳鸯、失群的孤雁，在身不由己的南北东西中奔赴各自的宿命，在无法预料的流年光阴中辗转飘零。
人生一世，渺小若尘，有些缘分一旦错过，结果自然是沧海桑田。是啊，要几度岁月的轮回，才可能换取一次擦肩，换得一段共渡，换来一世同行？所以，在这次沈园重逢之前，他们倆谁也没想到会再次相见，而且是那样的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其实，她的后夫自身条件不错，待她也好，但自古女子本多情，她如何忘得了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