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故事01：先驱者

“欢迎参加开放麦，这里是由美籍华人Jami Gong在纽约创立的脱口秀组织，国内第一家普通话脱口秀俱乐部……”身材削瘦的主持人站在台上，用夸张的语调念出这段重复了无数次的开场白。

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开始参加这样一个叫“脱口秀开放麦”的活动。在深圳华侨城创意园一个七八十平米的房间里，四十多名观众坐在蓝色的折叠椅上，围成几排，面向一个大概六平米的小舞台，几支暖色的射灯把舞台照得通亮，观众席却一片黑暗。几名脱口秀爱好者轮流登上小舞台，在耀眼的射灯下，一个人，一支麦克风，用6分钟的时间尽情表演。有时候，演员表演得汗流浃背，台下却鸦雀无声，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段子或者忘词却可以引爆一屋子的笑声。

在粤语地区，脱口秀叫做“栋笃笑”，这是香港脱口秀演员黄子华对英文Stand-up Comedy的独创翻译。在大陆，“脱口秀”却是从Talk show直接音译过来的，其实真正适合Stand-up Comedy的翻译应该是“单口喜剧”。但“脱口秀”的说法已经深入民心，大家也就默认把Stand-up Comedy的中文名叫做脱口秀了。

主持人提到的这个美籍华人Jami，从2007年开始经营香港第一家脱口秀俱乐部TakeOut Comedy，地址在兰桂坊附近，这是一个中英双语的俱乐部，每周有数场英文和中文的表演。关于他有很多故事，在维基百科上也有他的介绍，黄西（在美国用英文讲脱口秀的华人，目前已回国内发展）在其自传《黄瓜的黄，西瓜的西》里，也提到了Jami在纽约唐人街举办脱口秀巡展的事。

2009年，在深圳工作的四川人凯文参加了一个英文演讲俱乐部，在一次活动中，他担任主持人，认识了前来深圳考察脱口秀的发展情况的Jami。当Jami了解到凯文的工作是在某制造企业里当一名工程师时，力劝他放弃这份无聊的工作去做脱口秀，因为“那是最有趣的职业”。凯文被打动了，在Jami的指导下，他和几个同样在深圳工作的同学当年就把俱乐部的大旗树了起来。公司的名字叫幻想时代，Jami把Takeout Comedy的中文品牌授予了凯文，俱乐部取名“外卖脱口秀”。

在俱乐部里，经常能听到一个关于Jami的故事：Jami从高中就开始练习脱口秀，在美国从事脱口秀多年后，一次信心满满的演出却砸了场子，完全没有笑声，他因此一蹶不振，整整七年的时间没有再讲脱口秀，直到在回香港看望病危的外婆的飞机上，他才解除了心结，回到香港重新开始脱口秀事业。讲故事的老会员都喜欢在结尾总结一下“中心思想”：从事脱口秀要不怕打击，“需要走过失败，认为自己彻底不行，才能成功”。这个故事通常由俱乐部的老会员对新会员口口相传，在续交俱乐部会费的时候出现的频率特别高。

励志的故事永远不缺乏听众，我就是其中一个。我在2011年底第一次在俱乐部里登台“破冰”练习脱口秀，冰没有破成，反而把自己和观众都冻僵了。一直练习了两个月，我第七次登台才获得一点真正的笑声和掌声。所以Jami这种跌倒又重新振作的故事，对我来说是一碗很好的鸡汤。俱乐部偶尔会组织一些会员到香港俱乐部观看演出，和他们的演员交流取经，我在第二次去香港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这个传奇人物。

Jami大约四十多岁，光头，个子很高。由于在美国长大，他跟我们基本只说英文，语速快得让人窒息，当你已经习惯了他的快速美语，他却忽然来一句粤语，当你开心地准备转回中文频道时，他的美语已经哗啦哗啦地又讲一堆了。

香港俱乐部的演员都习惯叫Jami做老板，但这个“老板”很辛苦，每场演出都要忙前忙后，开场前调试麦克风，整理观众席，给演员交代各种细节，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全场，看到任何一个陌生人向他走来，第一反应就是指着狭窄的楼梯说：“洗手间在楼上！”到演出临近结束，他会拿着一个巨大的木碗走上台，大声宣布抽奖时间到了，抽出几个幸运观众，奖品是下一次演出的门票。

香港的脱口秀一晚上会连演两场，当第一场结束，观众开始散去时，正是Jami最忙的时候，除了要重复之前做过的所有事情，他还要忙着检查刚才的观众有没有把啤酒洒在了地上，有的话还要自己拿个地拖去拖干净。我第一次跟Jami说话的时候，他就是一边拖地一边跟我寒暄的。

黄西的自传里说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他当初在美国开始练习脱口秀，每天晚上去不同的俱乐部争取上场表演的机会。俱乐部老板不但不给他任何报酬，还要求他至少要拉两个客人进来消费才可以登台表演。在Jami的俱乐部里，来演出的演员虽然不用拉客卖票，但同样没有报酬。Jami的理由和其他美国老板是一样的：你们这些演员都是新人，需要练习，我提供舞台和观众给你，你获得舞台时间，我获得门票收入。

Jami的做法大大开阔了我的眼界。很多对脱口秀不了解的人，听说我们会登上舞台表演，特别是听说演出还卖门票的时候，都会打听我们一场演出能得到多少出场费。当了解到我们都是免费演出时，通常会半信半疑。其实这种事情在全世界都一样，在你技艺未精的时候，别人给你提供一个练习的舞台，关键是，给你提供一群活生生有反应的观众，别说零报酬，很多人甚至愿意付钱来获得这样的练习机会。黄西在美国通过给酒吧拉生意获得机会，我们在国内是通过给俱乐部交会费来获得机会。我们当中还有一些狂热的会员，自费坐火车、坐飞机到别的城市，就为了登上舞台获得十分钟的表演时间。

2012年10月，在Jami Gong的TakeOut Comedy参加“香港喜剧节”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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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罗宾冯

逗伴脱口秀负责人，脱口秀演员，《今晚80后脱口秀》等多档脱口秀和喜剧节目撰稿人，国内最早研究和表演脱口秀的人之一。2015联合翻译出版脱口秀专业书籍《手把手教你玩脱口秀》。专业奶爸，为女儿翻译育儿书籍《好女儿全靠爸爸教》（真的不是在自夸），书店及网上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