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文青老师校训广场的半天
题记：老妈，你这个高三班主任岂不是一块双面胶？
校训广场上，立着四个人：班主任文青老师，男学生张扬，张扬的爸爸，张扬的妈妈。
校训广场处于校园西面的半山腰上。这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广场东面上书“刚毅健行”四字校训的高大照壁，把教学楼和广场在空间上做了一个分割，使校训广场成为一个独立而又清净的场域。
广场东面的一道江南园林特有的木质长廊环抱着一汪水池，池上立着一个半倾的巨大茶壶，壶嘴里汩汩冒出的水源源不断地流淌进池子里，发出的咕咚咕咚声响，在这寂静的山腰里显得分外清晰。
这四个人站立的姿势和方位很奇特。文青老师和张扬站在一起，张扬爸爸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水池边，眼睛看着长廊。张扬妈妈双手抱于胸前，背靠香樟树，抬头看向香樟树树冠。张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张扬和爸爸、妈妈三人有意识回避着目光，不愿意看向彼此。
文青知道这是一个特殊的家庭。
张扬从高一时就是文青老师的学生了。三年间，张扬给文青留下的印象就是闷声不响，随便文青跟他说什么，他基本都不回答，只静静地看着地面。他在班里也没有朋友，总是一人独来独往。文青觉得有必要跟家长交流一下。可是打妈妈电话时妈妈会说你找他爸，打爸爸电话时爸爸会说你找他妈，开家长会时张扬从来没有家长过来。
高三第一学期期中考试后周一的晨会课上，文青帮助孩子们进行心理建设，这毕竟是他们进入高三后的第一次全市统考，对自己成绩不满意的孩子心里呈现出焦虑的状态。一番心里按摩后，孩子们开始自习，文青在教室里踱来踱去。踱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张扬身边时，张扬猛地抬起头，对着文青说：“文老师，我要跟你谈谈。”
走出了教室，张扬嗫嚅着说：“老师，我想考传媒！”
文青心里一惊，高二期末考试之前，曾经有过一次机会。一些文化成绩不是太理想的同学可以选择走考传媒这一条路，当时文青曾经做过张扬的工作，但是张扬理都不理，现在这是？
“老师，我的成绩太差了，我也学不进去，不想考普通类的了。”张扬手足无措地站着，眼睛看向走廊外，不看文青。
“可是现在改考传媒类的已经不行了，报名工作已经结束了啊！”文青不解地说。
一听文青这么说，张扬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平时对老师不理不睬，像个独立的大人似的，现在这样一看，还是一个孩子啊！
“你不要着急，学习上有困难可以跟老师说！”文青拍着张扬的肩膀，“老师想找你父母亲谈谈.......”
"没用的，我父母亲不会管我的！"张扬哭着喊道，情绪激动，双眼通红，嘴唇发白。
经过交流，文青总算搞清了张扬家里的状况。张扬小学时，父母就离婚了，张扬跟了妈妈。爸爸后来又结婚并且又有了孩子，张扬随妈妈跟外公外婆在一起生活。外公外婆的年纪渐渐大了，妈妈在超市里上班，拿着微薄的工资，还要靠外公外婆不高的退休金补贴他们娘俩的生活。爸爸答应给的生活费一直不给，外公外婆以及妈妈经常骂张扬的爸爸。
难怪，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性格怎么可能正常呢？
在文青老师的再三交涉下，张扬的妈妈、爸爸，终于答应了，来学校一趟。文青老师说，孩子是你们生的，你们把他带到人世，不能这样对他不闻不顾。现在孩子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了，你们还是这样的话，就是把孩子推向绝境。
……
看着这三人现在的这种架势，文青开了口。
“今天你们二人能来到这个地方，说明你们还是爱张扬的！”
文青的话一出口，张扬的眼泪夺眶而出，张扬的妈妈低声啜泣，张扬的爸爸眼睛红了。
“既然爱孩子，那现在的这种状况肯定是缺乏沟通造成的。今天我们就把心里的委屈、不解，好好的当作孩子的面说出来，要坦诚，不要相互攻击。”文青一字一顿地说。
“那这样吧，女士优先，张扬妈妈先说，张扬爸爸，你没意见吧？”文青看向张扬爸爸，张扬爸爸点点头。
“好的，那我就先说！”
张妈妈停止了哭泣，转身面对张爸爸，责问：“你为什么几年不给儿子抚养费？”
“我为什么不给抚养费？还不是你造成的，你为什么不让儿子见我？”张爸爸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不让儿子见你的？是你做得不像个爸爸的样子，儿子不愿见你！”
“儿子不愿见我，还不是你一直在儿子跟前说我坏话，损坏我的形象？”
……
“你们不要吵了——”
张扬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无休止的争吵，一声嘶吼，转向文青：“老师，我跟你说没用没用的！你看，这就是我的父母！”
他又转向父母，继续吼道：“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你们应该一生下我就把我掐死的！”
说完，张扬转身就要向山下跑，文青一把拉住张扬，紧紧抱住他。
“张扬，这个局面你必须要面对，这就如同涨脓的创口，把脓挤出来就好了。老师跟你一起面对，你再忍一忍！”
文青安抚着张扬，看着被张扬吓呆了张爸张妈，说：“好，虽然你们交流的方式有问题，但大体把问题的症结说出来了。”
“现在，张扬，老师来问你，你是不是不愿意见爸爸？”
“是的，爸爸已经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了，我不想见他，反正他也不要我了！”
“谁说我不要你的，前几年我曾经在你放学的时候来学校门口找你，你一见我就跑掉！”张爸爸分辩道。
“我问你，是不是有一次儿子去跟你要抚养费你不给？”张妈妈插话了。
“那次我正好手头紧，想要缓几天再给的。”
“可是——”张妈妈还想说什么，一想儿子刚才那样，立即闭了嘴。
文青接着问：“张扬，你为什么认为爸爸不要你了？”
“这几年他都不来看我，又不给生活费，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妈妈和外公外婆总是在我耳边说爸爸是个没良心的害人精，害了妈妈一辈子，还害了我！”
说到这里，张扬地情绪又激动起来了。
“妈妈，你们在家里总是抱怨，抱怨！这个家让我感受不到一点温暖！你甚至还说我就像爸爸，是个坏种！你们有问过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早就想死了，早就不想活了——”
张爸爸张妈妈一听儿子的这话，急忙奔向儿子。
张爸爸快了一步，一把把儿子拖进怀里。“儿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这么自私，这几年对你不闻不问！”张扬想要奋力摆脱父亲的拥抱，父亲紧紧抱着张扬。
“儿子！扬扬！爸爸心里一直想着你，爸爸一直爱你的啊！”张扬不再挣扎了，抱着爸爸，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张妈妈看着父子俩痛哭的样子，在一旁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张爸爸松开了张扬，张妈妈立即把儿子拉入自己怀里。
“扬扬，对不起，妈妈只想到自己的痛苦，却忽略了你。你平时总不跟妈妈说话，妈妈问你话，你也不理我。也怪妈妈，忙着上班。没想到你心里这么苦！是妈妈不好，妈妈不好啊！”
……
文青见他们三人都打开了心扉，便止住了张扬妈妈的哭泣。
“张扬妈妈，你也不要哭了，我们再来交流交流吧。”
听到文青老师的话，张妈妈不哭了，松开了抱着儿子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拥着儿子，母子俩一起看着老师。张爸爸站在张扬的身边，一手扶着儿子的肩膀，也看着老师。
“张扬爸爸、张扬妈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能一直生活在怨恨之中，生活不可能回头，还得继续往前。你看，你们给孩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啊！张扬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应该希望孩子过得幸福吧？”
“是的，是的！”张爸张妈急切地点头。
“张扬妈妈，以后要在家里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可不能再这样了！”
“嗯，我知道了，文老师！”
“张扬爸爸，孩子的抚养费不是你该付的吗？即使见不到张扬，你也可以转账啊，现在转账的方式不是很多吗？”
“是，是，老师说的对，我马上加扬扬妈的微信！”
文青走到张扬跟前，看着张扬的眼睛说：“张扬，你也有问题啊，有什么事情要善于沟通。如果你能跟爸爸妈妈好好沟通，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记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学会沟通！”
张扬看着老师，用力地点头。
最后，文青老师说：“张扬要考传媒的事情，已经错过了报名时间。接下来就安心复习参加普通类的高考吧。成绩的事情，慢慢来，张扬爸爸妈妈要做好孩子高考的后盾！”
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太阳已经落山，校园里一片安静，校训广场旁边树林里的鸟儿也已经归巢了，文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
上初一的女儿给文青开了门，问：“老妈，今天回来怎么这么晚？”
公公婆婆早已做好了晚饭，文青一到家，一家人就围坐在餐桌旁开吃了。
当听文青说了事情的经过时，女儿喝着碗中的汤，来了一句：“老妈，你这个高三班主任岂不是一块双面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