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里的一碗泡面
凌晨的杭城还下着小雨，深邃的夜空，被各色的光亮照成了暗灰色，夜空不间断的忽闪着刺眼的闪电。
初秋的雨夜，略微的有些寒意，连绵阴雨的天气，早已打落了一地的，翠微的叶片，几近焉缩的花瓣，微微的能闻到落红叶片霉烂的味道。
喧闹的夜城，让很多人都无法入睡，深夜里依然忙碌着各行各业人的身影，保洁工人，出租司机，纷纷完成了交班。
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是一样的，客流不断。橱窗上结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似乎店里是温暖的。
我与一位中年男人，同时走进了这家便利店。 中年男人，拎着一大包行李，准确的说是扛着一大包，用蛇皮袋包裹着的行李，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很笨重。走到店门的时候，他将行李放下，用那只粗壮蜡黄的手，抓起他事先在行李上扎好的带子，用右腿一荡一荡的走了进去。
便利店的灯光很亮，暖白色的。到处都张贴着商品的海报，收银台下方的那张蓝色的海报最为醒目，是黄渤代言的康师傅方便面，海报上依然印那句说了上句就能接出下句的广告语：康师傅红烧牛牛肉面，大桶装，加量不加价。
灯光下，男人一身的装扮稍显得狼狈，甚至看起来有些让人心酸。 头发早已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的贴在黝黑的额头上。身上穿了一件，不符合他年龄气质的衣服，应该是捡的他家孩子不能穿的衣服，一件红色的薄棉套。幸亏衣服是那种人造皮的材质，要不然又要被雨水打的浑身湿透了。
看的出男人很疲倦，可他倦意的脸上，却时刻挂着让人舒服的笑容。 男人走到收银台旁，放下行李，那蛇皮袋包裹着的行李，早已渍透了雨水，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蛇皮袋看起来也不是很干净，微微的能闻到一股，让人嫌弃的味道！
男人默默低着头，看着收银台下方张贴那张方便的海报，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笑脸盈盈的抬起头，看起来又有些腼腆，对收银员说：老板，馁给俺来一大桶方便面，大桶的哈！声音着实是充满期待的那种。
男人一出口，吓了我一跳，一口地道的山东方言啊，似乎还能闻到几分土腥气。还以为我在做梦，在这清秀的江南之地，听到许久未曾听到的山东方言，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欣喜感。
收营员表情木讷，眼神里充斥着困意。 见到这个男人，更是提不起神情来，手指都是弯曲的，懒得伸直，指了指，男人身后的货架：呶，在你这后面，你自己拿吧。
收银员的，南方口音有点嗲气，对比中年男人的山东口音，略显的洋气了很多。 男人转身走向货架，对于行李毫无顾及的意思，我注意到他的鞋子已经湿透了，走起路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面对货架各种口味与价钱的方便面，男人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了红烧牛肉面3块5一桶，大桶装的，看起来很满意，自信满满的走向收银台，交给收银员扫码。
收银员流露出略显鄙视的态度：就这一件啊，能吃饱吗？ 男人不假思索的质问道，这不是大桶的吗？ 收银员望着橱窗外的看起来有点朦胧的夜色，没有理会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又点了一下手机屏幕……
中年男人，看到收银台这下方的架子上，整齐的码放着，一种蓝色包装的火腿肠，那应该是比较畅销的商品，特价0.8元，包装上印着泡面搭档的字体。 男人这一次，笑容里带着满足。拿了一支，将火腿肠交给收银员……
总共4块3，声音干脆利落！ 四块钱，四块钱，我出来好几天了，也没有找到工作，赚钱多不容易啊，你就不能便宜点！男人说着便将四枚硬币啪的一声，按在了收银台上。看起来很爽气，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多给了呢。
收银员，白了他一眼，我要帮你贴钱了哎……甚至有些气愤的，猛地一关弹出来的钱币抽屉。 男人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笑，笑的腼腆又满足，像是赚了便宜。但他看起来，是老实本分，不是爱便宜的那种，估计他是真的没钱了。
他转身将面还有火腿肠，放到了，便利店一角，供顾客用餐的桌子上，然后又走过来，取行李。当他拎起行李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一弹水。这个过程，男人与收银员，再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只是低着头，似乎有些难为情了。
男人将行李放下桌边，一手抓着方便面，一手拿着火腿肠，带着以往的笑容，走到我身边问，开水在哪，你知道吗？我正在，找寻着，面包的保质期。听到老乡的声音，着实是亲切的。我指了指靠近墙边的开水机，没有开口说话。
对于眼前的这位狼狈的山东男人，更多的是同情，酸楚楚的，不知道该用方言还是普通话回答。 他走到开水机旁，小心得撕开包装，包裹在外层的透明包装，没有乱丢，而是攥在手里。面里附带的酱，用力的挤在碗里，来来回回挤了好几次，全然没有半点浪费。然后用牙齿咬开火腿肠的一头，用手撕开蓝色的包装，裸露的出的火腿肠，与包装对比起来，显现的尤其白净，像是一根面棍，好没有太多的瘦肉量。他将火腿掰成两半，放到了碗里。小心的打开开水阀，接了满满当当的一碗。碗里漂浮各种干菜，还有油花，尤其显眼的是那掰了两段的火腿肠。男人笑了，笑的很温暖，打心底的散发出一种幸福感。 小心得踱着步，走到桌子前，即便脚步轻盈，但那湿透了的鞋子，依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只见他，坐在座位上，将面碗上那层“包装碗盖”封好，然后又将手里攥着透明包装，裹在了碗盖上，用手里捂着，生怕跑了热气。男人那双手看起来，粗糙蜡黄的，指甲里满是污渍，不知多久没有修理过了。 男人用手捂着泡面，透过橱窗望着夜雨的杭城，那一刻面色神情是满足的。
不知道那一夜他经历了什么，会变得如此狼狈，更不知道，接下来他又会度过什么样的生活。
大概又过了5分钟，我买了些夜宵，准备离开便利店的时时候。男人掀开层层包装，面碗里上扬着缕缕热气，一股浓郁面香扑鼻而来，感觉那是从小到大，闻到过的最香的方便面了。
看着男人拿起面前的叉子，挑的高高的，不知道是在炫耀，还是因为高兴。吃面的声音很大的，那吃饭的香劲儿，让人替他高兴，内心实则酸楚的，再不忍心看下去。
对比我小的时候，放学回家，老是饿的不行，嚷嚷的让妈给我做碗鸡蛋面，妈看着我狼吞虎咽吃面的样子，总是会笑的说，慢点，慢点，没人给你抢。在妈妈看来，狼吞虎咽的样子，是喜人的，内心是幸福的。
男人已过中年，为了撑起家庭，他选择了漂泊他乡。为了家庭，他选择了忍痛挨饿的，抗风抗雨。 一口面一口汤的，享用着那碗4块钱的面，对于那一夜的他来讲，是莫大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