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哲学》:灵魂存在的论证——灵魂没必要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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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元论者接受非物质的灵魂的存在,物理主义者则否认灵魂的存在,坚持认为人只是肉体。(两种观点的含义见《死亡哲学》:死亡之前,人是由什么构成的
)我们已经知道这两种立场,但我们应该相信哪一个呢?
谢利·卡根是个物理主义者,他一开始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会试图通过论证说服你灵魂并不存在。
关键问题是,我们是否应该相信灵魂的存在?二元论者不否认肉体的存在,它只是既相信肉体的存在,也相信灵魂的存在;物理主义者显然也不否认肉体的存在。他们的区别在于除了肉体之外是否还接受灵魂的存在,这就是问题所在。
接下来,谢利·卡根从日常现象和超自然现象两个方面分别讨论了灵魂存在的可能性。
最佳解释推论
对于许多日常事物来说,我们可以用我们的感官来证明这些事物的存在,但是这种方法显然无法证明灵魂的存在,我们不能用我们的感官直接感受到灵魂。灵魂不是某种我们能看见的东西,如果存在灵魂,我们要用其他方式来证明它的存在。
在这里,谢利·卡根提出了一个证明无法观测到的东西的常用方法——最佳解释推论。有时我们合理地设定存在某种我们看不见的东西,相信这个东西存在,能解释我们都认同其存在的其他事物。就是说用这个看不见的东西,可以解释能看见的东西。
比如,我们虽然看不见原子,但我们相信原子的存在,因为原子理论能够解释事物。假定存在原子,我们立刻就能解释跟物理世界有关的各种事情,根据这一事实,就能推论出原子的存在。
如果设定一些东西的存在,能帮助我们解释用其他方法无法解释的事物,我们就推论出这些事物的存在。这种论证模式十分普遍,哲学家称之为最佳解释推论。
二元论者要做的是指出我们身上一些物理主义者无法解释或解释不了的东西,他会指出关于人的一些谜团或困惑,对此物理主义者一筹莫展,而只要相信灵魂存在,就能加以解释。
我们假设这种特性叫F特性,那么存在这样的特性吗?关于我们有什么是只有诉诸灵魂才能很好的解释的吗?
日常现象
我们先看一看有哪些日常的现象是二元论者认为需要诉诸灵魂才能很好解释,而物理主义者无法解释或不能很好解释的。
一个F特性是,为了解释什么赋予肉体以生命,二元论者认为需要诉诸灵魂。
二元论者解释说,灵魂和肉体是相互独立的,灵魂失去了他给肉体下达命令的能力,所以肉体就失去了生命。所以我们需要诉诸灵魂的存在,来解释你我活着的肉体的生命。
谢利·卡根认为,根据物理主义者的说法,只有肉体能执行P功能的人才称为人。要有一个生机勃勃的肉体,只有一个肉体还不够,它必须能运作。
这里他打了一个比方。假如把扬声器扔在地上,它掉到地板上摔坏了,再也不能工作了。我们不需要知道细节就能够了解,一个物理对象会坏掉,这个概念没有任何神秘之处,但为了解释一个能工作的音响和一个坏掉的音响之间的差异,我们并不需要诉诸任何超物理的东西。
说到肉体也是如此,只有各个部件还不够,它还要处于能运行的状态,不然肉体就不能正常运行,它就没有生命了。同样不需要知道细节,也可以合理的相信我们能在物理术语的范畴内解释一切,不需要诉诸非物质的灵魂。
二元论者又提出,为了解释肉体能有目的的行动这一更为特殊的现象,我们需要诉诸灵魂。但物理主义者会问,为什么指挥他的不能只是肉体某个特定部件,为什么肉体某个部件不能扮演指挥的角色?
大胆想象一下,我们可以设想制造一个能完成各种任务的机器人,它不是在随机移动,其所有的任务都受到机器人内部CPU的控制,那么物理主义者说,为了解释肉体是有目的受控制的移动,并不需要诉诸灵魂。
对此二元论者会反驳,机器人只是在服从命令,这命令来自某个他自身之外的东西,有程序控制着机器人,所以我们也需要某个肉体之外的东西来给肉体编程下命令或者控制肉体,那可能就是灵魂。
谢利·卡根认为,即使有某个肉体之外的东西控制肉体,也不能说明我们就一定有非物质的灵魂。为什么不能说人就像机器人一样,从某种完全在我们之外,而不是我们一部分的东西那里得到的命令呢?也许人类只是受他自身之外的上帝指挥的机器人。也就是说,我们仍然可能是物理事物。
还有另外一种稍微不同的回应是说,那些命令可能是内置的。这次不讲宗教故事,反而讲起关于进化和生物学的更复杂的故事,我们要说一些关于基因、进化、繁殖之类的事,但是基本观点很简单:婴儿出生时就带有内置的命令,引发各种物理过程,一套先天的心理使我们开始学习和适应有目的的移动,所以我们即使最初需要某种指导,但所有行为只是某种复杂的物理过程的结果。
笃信灵魂的人会说我们还有自由意志,可机器人没有。这肯定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论证,但是谢利·卡根并没有立即讨论这个问题,他先从另一个问题入手。
二元论者认为,人有一种纯粹肉体没有的特殊能力,是物理主义者无法解释的,这就是思考的能力和推理的能力。
谢利·卡根认为,在电脑装有十分复杂的程序的时代,我们能更自然地用信念、欲望、推理、计划等词语来谈论机器或至少是某些机器。
他考虑到一台会下棋的电脑,实际上是电脑有一个可以人机下棋的程序。我们把欲望赋予了这台电脑,他有着赢棋的终极欲望。他还有各种次级欲望,比如保护他的王,抓获对手的象,另一种次级欲望是持续地保护各种其他棋子。他还有如何去做的信念,通过阻挡特定的路线或吃掉对手的其他棋子,同时他还有如何实现其目标的信念。
如果抛开偏见的话,我们会说下棋的电脑确实有信念,这看起来好像很顺其自然,他确实有欲望,有目标,能思考。
我们很容易设想一台更强大的电脑,可以同时运行许多其他程序,这就扩大了其思考和推理的范围。用电脑拥有信念、欲望、思考、策略等词语来描述,看上去很自然,我们不会说这台电脑有一个非物质的部分。所以即使是在解释思考推理和计划时,好像我们也并不需要诉诸灵魂。
二元论者又提出,机器不能感觉到任何情绪的东西,对此我们有理由怀疑电脑是否能感觉到任何东西。机器人能恋爱吗?他会感到害怕吗?
谢利·卡根指出,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有这样的机器,问题是我们是否可能拥有这样的机器,会不会有一种可以感觉到某种东西、拥有情绪的机器。
这里,谢利·卡根列举了几个科幻片中机器人的例子,将来我们很可能拥有这样的机器人。
《太空迷航》中,机器人会喊:危险,威尔·罗宾逊。《银河系漫游指南》中有个机器人叫马文,他很忧郁,很聪明,他思考宇宙,认为活着没有意义,表现得极为沮丧。有一次他跟另一个机器人交谈,还使那个机器人也沮丧了起来,后来还自杀了。在这个例子中,好像把沮丧一词用在马文这个机器人身上是很自然的事情。
《2001:太空漫游》中,人类向木星派了一艘宇宙飞船,在飞船上有一个叫哈尔的电脑程序协助飞船运行,大部分人类宇航员在漫长的飞行中冬眠。哈尔的目标是确保成功完成任务,但是哈尔认为人类经常把事情搞砸。既然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哈尔决定杀死人类,以确保他们别把事情搞砸了。有一个叫戴夫的宇航员发现了他的这一阴谋,试图去阻止哈尔。当戴夫开始关闭哈尔的电路时,哈尔对他说: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戴夫。哈尔的做法,完全是一个人感到害怕时所做的。
谢利·卡根认为,我们可以坚持认为机器人和电脑不能有情绪,但是这些例子好像说明他们有。
二元论者的回应是,感受除了行为方面,关键之处是情绪和感受还有另外一个方面,就是感知,纯粹的机器不能感知。
谢利·卡根认为这是一个很棒的论证,肯定是二元论目前拥有的最佳论证。他认为物理主义者的最佳回应是,可以造一台在这种意义上拥有体验的机器。但是遗憾的是,物理主义者无法为体验的定性方面描述这样一个故事。这涉及到了意识。
谢利·卡根承认,从物理主义者的角度来说,意识仍是一个巨大的谜,我们确实不知道如何用物理主义的术语解释它。二元论者所说,为了解释意识,必须相信灵魂的存在。
同时,谢利·卡根又说,物理主义者并不信服这个的观点。这是因为,说不知道如何用物理主义的术语解释意识是一回事,说永远都不能用物理术语解释,这是另外一回事。他举了一个例子,14世纪,我们不能用物质术语解释生命,但是现在可以了。
谢利·卡根认为,虽然物理主义暂时无法很好地解释意识,但二元论者也同样无法回答“灵魂怎么能有意识”这样的问题。所以说双方都无法很好的解释意识。如果二元论者的最佳回答是我解释不了意识,你也解释不了,那么就没有理由相信灵魂。
二元论者又提出一个论证,说人有创造力,我们可以写出新的音乐作品,写诗,证明数学定理,画出以前从未看过的画,构想出新发明。我们以无数方式在创造,但是纯粹的机器,没有任何创造性,所以我们肯定不只是纯粹的机器。
谢利·卡根又举了下棋电脑的例子,他认为下棋电脑实际上能够极具创造力。最好的下棋电脑,当今甚至能击败人类最佳棋手的那种电脑是有创造力的。这些电脑有时会出其不意走出一步棋,以人们无法预料的棋路出棋,连设计这些程序的人都无法预料。
电脑还能做其他事情,比如有能够证明数学定理的程序,有能写歌的电脑程序。所以谢利·卡根以为,为了解释创造力,没有必要设定灵魂的存在。
二元论者又说,即使将来我们足够聪明,造出了通过机械地遵循程序,并作出我们设想过的事情的机器人,然而他们所做的仍然只是机械地遵守程序的指导,在这件事上他们没有任何选择,他没有自由意志,但是我们有自由意志,所以这里有了一个关于灵魂存在的新论证,人有自由意志,但纯粹的物理对象机器人或电脑没有自由意志,这也许就是我们要相信灵魂的原因,为了解释自由意志。
铺垫了这么多,终于回到了自由意志。自由意志的内涵是在我做出一个决定时,我本来能够做出不同的选择,哪怕我又处于同一点上,面临同样的状况,面对同样的选择,我也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
这里会涉及到一个概念“决定论”,为了得到确切的定义我百度了一个,但也不能保证一定精确。
决定论(又称拉普拉斯信条)是一种认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普遍存在客观规律和因果联系的理论和学说。心理学中的决定论认为,人的一切活动,都是先前某种原因和几种原因导致的结果,人的行为是可以根据先前的条件、经历来预测的。
我用人话试着阐述一下:在一个决定论的系统,只要知道了一个事物的初始条件,就能预测之后任一时刻这个事物的任何信息。
谢利·卡根用了不少篇幅说明二元论者的这个观点,最后总结了一下这个观点的主要内容。
(1)我们(指人)拥有自由意志;
(2)遵循决定论的东西,不可能拥有自由意志;
(3)所有纯粹的物理系统都遵循决定论;
(4)我们(人)不是纯粹的物理系统。
二元论者从前三个前提推论出我们不是纯粹的物理系统。
谢利·卡根的反驳是,要论证第四点成立,前面三点必须全部成立,否则就不能确定第四点是成立的。
虽然谢利·卡根认为第一点也可以质疑,但他并没有把重点放在这上面,大概是质疑起来也不容易,他重点质疑了第三点。
这里他提出的论据是量子力学理论,量子力学认为物理学的基本法则不是决定性的。这里他举了某些放射性元素的原子衰变率的例子。
比如,有一些放射性原子,在接下来的24小时中有80%的分裂概率,这意味着这些原子的80%在24小时内会分裂。如果你有这样一个原子,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假如它真的分裂,我们能解释为什么吗?如果没有分裂,我们能解释它为什么没有分裂吗?我们能解释为何分裂的分裂了而未分裂的未分裂吗?不能,我们做不到。我们只能说它分裂的概率是80%,不会分裂的概率是20%,所以大部分都分裂了,有的没有分裂,对此我们只能解释到这一步了,没有更多理由了。
我们都知道,量子力学还可以举出很多不确定的例子。
因此得出结论,即使我们确实不能既拥有自由意志又遵循决定论,这也并没有排除我们只是纯粹的物理对象的可能性,因为并非所有纯粹的物理系统都遵循决定论。
对日常现象的讨论到此为止,接着谢利·卡根讨论了所谓超自然现象的情况。
超自然现象
世界上流传着一些超自然现象,似乎昭示着灵魂的存在。谢利·卡根仅就濒死体验和降神会进行了讨论。
濒死体验。有些人因为某种原因死了,但几分钟后他们又起死回生,若我们事后问这些人,他们说此时有了一种非常惊人的体验。这些事情令人吃惊的一个地方是人与人之间,文化与文化之间的这种现象都极为类似。
人们经常报告说,体验到了自己(的灵魂)离开肉体,也许他们从上方观看自己位于手术台上的肉体,也许最后他们体验到了快乐和欣喜,他们可能体验到穿过一条隧道,看到了隧道尽头的白光,也许在隧道的尽头,他们看见了某个以前死去的深爱之人,并跟他们交谈,或者看到了其宗教传说中的某个著名人物。他们感觉他们已经死了,上了天堂,接着突然间他们又被拉了回来,在病房里醒来,他们获得了我们所说的濒死体验。
谢利·卡根说,这实际上是科学家的研究领域,我们可能只有一个初步的生理解释。比如当肉体承受压力,好比说在走向生命的生物过程终点时,会释放出某种荷尔蒙,也许就解释了欣快感,类似的当肉体受到压力时,大脑负责视觉的部分受到异常激发,这也许就解释了白光或者在隧道中压抑的感觉。
用肉体和大脑在临近死亡时受到的创伤性压力来解释这些体验,是不是更合理,或者更合理的解释是灵魂在脱离它跟肉体的正常连接?谢利·卡根认为,初步的科学也是够说服力了,为了解释濒死体验需要设定灵魂的存在,并不是一个有说服力的主张。
降神会。我们如何解释一些人好像能够跟死人通灵这一事实,我们如何解释搞降神会的人知道只有你死去的叔叔才知道的你的过去?
二元论者也许能够通过诉诸灵魂来解释这些现象,你死去的叔叔的灵魂在跟那个搞降神会的人沟通,所以他知道只有你和叔叔知道的事情。
谢利·卡根不相信这种事,他认为这只是魔术。现在确实有职业魔术师专门从事揭穿那些声称能跟死人通灵的人,他们经常解释各种标准的魔术师诡计是如何解读心灵的,就像是在跟死人沟通。当然这并没有证明二元论者是错的,有可能真的存在降神会能真的能跟死人通灵。
总结一下,谢利·卡根逐一讨论了可能需要用灵魂来解释的人的F特性,包括日常现象和超自然现象,包括生命、自由行动、思考、推断、欲望、情绪、意识、创造力、自由意志、濒死体验、降神会等各种现象。
对此,谢利·卡根一一做了论证,虽然无法完全推翻二元论者的论证,但他最后认为物理主义者拥有更好的解释。
有些现象确实还无法用物理术语解释,但是谢利·卡根认为,还没有看出如何用物理主义的术语去解释,不等于看出那不可能用物理主义的术语加以解释。
谢利·卡根的结论是,我们考察的各种二元论的论证都不成立,至少从他们目前的立场来看,诉诸最佳解释推论,没有给出设定灵魂存在的理由。
当然,谢利·卡根并没有坚实的证据证明二元论者的论点是错的,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物理主义者的观点是对的,到底相信哪一个,你有没有被他说服,你还要自己思考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