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父亲散文福建省

父亲

2018-06-17  本文已影响34人  孙仁芳
父亲

父亲就住在中山老街,离关帝庙两百米,卖着佛具的那家店。父亲清瘦鹤发,精神矍铄,爱穿白衣白裤,仙风道骨。

每天清晨,父母亲早早起床,母亲在厨房的红砖灶台熬粥忙活。父亲拿起鸡毛掸子,把店铺里的一张张红绒布门彩围裙弹扫干净。偶有熟人路过,爽朗一声“清福师早啊!”父亲就抬起头,眯起笑眼,热情回应。接着,又拿起抹布,细致地擦拭玻璃柜上每一尊土地公,观音菩萨……忙完后,在藤椅上坐下,戴上黑框眼镜,翻看当天报纸。父亲订了两份报纸,一份当地晚报和一份参考消息,这两份报纸足够父亲消遣一天。

父亲的钢笔字写得相当好,据说少年时代在一家旅店抄抄写写。父亲是独子,爷爷在南洋,奶奶陪着父亲在闽南长大,少年的父亲西装革履,甚是帅气。仔细看,父亲耳朵是打过耳洞的。奶奶乐施好善,经常借钱给村里的人,父亲从小耳熏目染,也是善待他人。可惜奶奶过世太早,爷爷也没回国。父亲和母亲少年时就结婚,来到城里。为养家糊口,父亲开了修车店,每天忙得双手油黑,腰酸背痛。子女长大成人后,怕父亲辛苦,建议他把修车店关了,就一家佛具店享享清福。黄昏,我们兄弟姐妹放学的放学,下班的下班,坐在店里泡茶聊天。父亲有时跑上二楼,打开他自制的字体放大仪,放入用钢笔写好的“福”字,利用灯泡的光,把“福”字影子投在一叠夹稳的金纸上,描出字框,再剪下。一个大“福”在当时可以卖五元钱,父亲如法泡制“寿”“喜”字。闽南大户人家喜欢在正厅挂上八仙过海的门彩,门彩下竖两米有龙有凤的红缎布,宽一米,中间贴大金福。结婚贴喜,寿宴贴寿。下面是八仙桌、贡桌,贡桌围上用金葱手工刺绣的“金玉满堂”桌裙。

父亲就是做这个小生意的。闽南人爱拜拜,家里有什么事,喜欢用“信杯”问问祖先。这厅堂就需要布置,木雕的土地公关帝爷,陶瓷佛像、蜡烛、电子鞭炮、香炉、佛龛、手工绣的门彩桌裙等等。父亲的客人甚至来自台湾和东南亚。有时候,台湾旅游团来,父亲欣喜万分,叫母亲不用做饭,过来帮忙,给钱孩子们去外面买吃的。每逢那时候,全家人都能感受到父亲的欢喜。

后来我住宿学校,学校在城郊。周末回家,我不想星期一早起,就在周日晚,坐最后一班校车。父亲嘱我路上小心,我说没事,拿起行李走了。夜风冷飕飕,候车地方却极其热闹。忽然,看见父亲扶着自行车站在远处望着,车子来了,我登上车,远远看到他的影子,他好像盘算我上车了,提着的心,像是放下来,微笑转身走了。那一刻,我鼻子有点酸,寒风里,原来父亲一路跟随,保护我,看到我到达目的地。上了车,才心安离开。车子行驶越来越远,沉默里的关爱却在我的脑海里永远定格。

毕业后我瞒着父亲,在天未亮的凌晨,偷偷打开木头门,离开家乡。年少的我倔强狂妄,充满幻想。一个多月后,才跟父亲联系,父亲非常心痛,要我把行李收拾好,马上回家!我匆匆挂断电话。过了几个月,再致电,父亲无可奈何,问我工作如何?我告诉他,工作很稳定。父亲却担心我能不能早起?又担心我不打电话回家,规定每周六晚上,必须通电话。当父亲知晓我想在异地安家,召开家庭会议,设重金奖赏,通知家人,在本地物色,好召我回家。

在和父亲一次次的“战斗”中,父亲均未能取胜,得知我欲去医院收费处工作时,他宁可出资,同意我在异地开店。父亲和我达成一致,想要在他乡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就必须先要有自己的生意。

我却在一次电话里跟父亲哭诉,想回家。父亲沉默许久,后说,你这样一说,我的心都碎了,回就回吧。

我回家,陪着父亲。他依旧坐在藤椅上翻看报纸,站起来时,却不如从前灵活,他的手扶在藤椅把手上,用力压着,徐徐挺起腰来,又站了一会儿,缓过气,才慢慢走进里屋。那一刻,我怔住了,惊觉父亲如此苍老,看他的银发,没有早年挺括有型,而是稀疏软软。他的腰也不再笔挺,微驼着背,起身时总要叹口气才开始行走。

我仍是回到异乡,但开始惦记父亲。经常电话他,跟他分享工作上的喜悦,告诉他,生活工作都很安稳。但是,父亲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直至住院。我搭上飞机往医院赶。他看到我,却叹了口气,认为我回一趟,要耽误不少工作。父亲一生不想拖累儿女,得知我一包一包买血时,用力告诉我,他自己有钱,但是我为他用钱他很高兴。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这一生,对父亲的爱永远都还不清。

那天,父亲叫我把族谱拿给他,说想看,他侧身枕着,看着,嘴角微微笑着,尔后,坐起身来,叫我走过去,附在我耳朵边,用力说了一阵话。第二天,天气本来极晴朗,临近中午,天空忽然飘过一阵氤氲般的细雨,父亲走了。悲痛!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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