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年年度写作营(齐帆齐商学院)凡人闲文!傅申1980。短篇小说

短篇 投胎

2022-06-20  本文已影响0人  林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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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慧芳被赶出了家。

呼呼的北风把路边的细沙石卷起,打在脸上生疼。天气干冷干冷的,让她怀疑今天是这个冬天最冷的一天。

她背着沉重的妈咪包出了门,准确地说她是被老钱赶出来的,那个与她同甘共苦了十年的男人竟在新年里狠心赶她出门,只是……只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眼睛在流泪,心里在滴血。

脖子上的围巾被风吹散,她木然地看着那条远去的围巾被风吹成一个球,上面粘满枯黄的野草树枝,越滚越远,像此刻狼狈不堪的自己。

她无声地哭,眼泪混合着鼻涕掉下来,嘴角能清晰地尝到眼泪的咸味,右手机械地抬起来,擦掉嘴角的泪,悲哀地想: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只有厚着脸皮回家了……

“妈,我……我……我要……回家……”

                         

妈站在床边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可她浑身无力,只能倚靠在床头,身体瘫软,手剧烈地发抖,嘴里只知道喃喃回答:“没事……没事……”

她听见弟弟在客厅大吼:“王八犊子,我姐给他家辛辛苦苦干了十年,不说什么事,说撵出来就撵出来,这算什么事?爸,咱得去问问!”

她爸没吭声。她可以想象此时那个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只顾闷声抽烟的爸。

等了一会,没人搭话。弟媳对着弟弟嚷:“你别在家里吵吵,马上去你姐夫家,当面问问他要干嘛?”

“我……我有点打怵见他那个妈,媳妇,咱俩去啊?”

“瞅你那熊样,你姐被人这么对待,她就指望娘家,你不出头谁出头?”

……

屋里没有了大声说话,只有弟弟和弟媳互相在小声讨论。妈在身边抱着她的肩头,不知所措,只能不停的低声啜泣。

她想想自己,好像看不到生活的光亮。在老钱那里受了这么大委屈,回到娘家,竟没有一个人能为她出头?前半生被骗得生孩子养家,后半生却没有了着落……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流进了嘴里,苦,真的苦。

慧芳想起弟媳和婆婆是一个村子的人,虽然她们村子人口千户,但都是关系套关系,稍有心一打听,也能知道底细,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弟媳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想起当年媒人给她介绍老钱家时,说男方妈妈在村里是个能人,年纪轻轻就守寡,拉扯一儿一女过活,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女儿前不久出嫁,场面办得体体面面,丝毫不比父母双全的人家差。男方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对母亲孝顺,顾家,这样的小伙子现在很难找了。

后来她爸一直怂恿她嫁过去,说从小没爸,被妈一手带大,应该能疼媳妇。她妈没有主意,但一想到路途不远,两村之间半个小时就到了,方便回娘家走动,也就同意了。

嫁过去才知道,婆婆的声名在外。她为人厉害,得理不饶人,没理也够人喝一壶。据说当年盖房子打地基多占了邻居一尺地,人家来说理,她是插科打诨撒泼打滚楞是把这一尺地给赖回来了,找村长来调解也没用,把邻居家里的老人气得大病一场,后来人家觉得得罪不起躲得起,卖了房走人,自此她得一名号——钱刺猬,仗着夫家的名声在外招摇。

村里人说她治家有方,她还挺骄傲,觉得这是人家是夸赞,可在慧芳听来怎么有那么点讽刺呢。老钱和他妹都不是读书的料,早早下学去打工,每月的工资全部交家,再由婆婆统一采购生活用品。小姑后来出嫁了,财务基本恢复自由。慧芳自从嫁过去,打工的钱也必须上交,家里的生活传统一直延续下去。能把孩子教育得服服帖帖,大伙不得不佩服“钱刺猬”的手段。

为此,和她一起上班的李姐常对她冷嘲热讽:你多好,啥也不用管,下班到家还能吃口热乎饭,不像我们还得回家现做。她不敢去争辩,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不过李姐对她这样,原因不止是一个,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这也是她偶然间知道的,原来婆婆的男女关系不清不楚,据说和婆婆有关系的人不止一二个,李姐的爸是其中一个。后来她又知道自己的爸也是其中一个,这事不亚于七级地震,当时就她震蒙了。在她心里,爸虽然对妈不好,但万万没想到能和自己婆婆扯上关系,在联想到自己的婚事,她瞬间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

                       

李静过来安抚慧芳,对于这个大姑姐她心里满是怜悯。她的手刚触到慧芳的身体,她就条件反射般避开,然后双手抱膝,身体蜷缩在一起。“姐,你别怕,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看她那个样子,李静眼睛里有点湿润,向外喊:“你姐都这样了,你不去算账?”

坐在沙发前的慧芳弟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恶狠狠地在扶手上拍一把:“我*,整不s他。”血气一上来,他有点不管不顾了,径直朝门口走去。

公公站起来想阻拦,对上从屋里出来的婆婆的眼睛,大气不敢出。她看见婆婆眼里喷着不要命的怒火,怪不得公公不敢有动作,只听婆婆说:“我也去。”在她的印象里,婆婆什么事都逆来顺受。公公说她,骂她,都不见她回嘴,总是一副软弱可欺的性子,这回是当真豁出去了。

门“砰”地关上,母子俩出了门。

李静继续开解慧芳:“姐,你好好的,有我们给你做主。”

“我害怕,她……那个老太婆……一会过来要打我啦!”

“她过来了……啊……啊……”慧芳已经开始捂着头,嘴里不住地喊,李静想让她镇定,过去抱紧她,却被她一下子甩开。力气大得惊人。眼看她要起身,李静连忙叫公公过来帮忙,俩人费了好大劲才把慧芳按住了。

她身体安静了,嘴里却念叨开:“我天天上班,有时候……一加班就是半夜,辛辛苦苦……挣的工资,不分钱也到不了手……开工资钱就……就被老太婆拿走,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挣多少钱……我一个月能挣多少啊!”

“姐,你慢点说,别着急,别害怕哈。”李静眼里已经有了泪水,如果她亲姐遇到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情绪和脾气,估计会冲到姐夫家,见啥砸啥,让我们不好过,你也别想好。可惜,这不是她亲姐,俩人之间也没那么多亲情。

从她结婚,她这个大姑姐就很少回娘家。两家相隔不远,她们却很少碰面。有次她很晚从娘家回来,在路上遇见大姑姐她们下班,一群人从她身边经过,这个大姑姐见了,也没和她打招呼。女儿出生办满月酒时,她来随了礼。当时有风俗说,姑姑见侄女第一面要给挂个长命锁,可惜,这个姑姑上完礼后匆匆走了。李静心里对大姑姐是有成见的,但今天看她的境地,同是女人她不免同情起来。

“我问班长,她说……你家婆婆把零头都跟我要走了,一分也不能少你的……静啊,你说我也不是吃白饭的,他们怎么……”没等说完,慧芳哭的呜呜咽咽,陷在悲痛的情绪中。

还好,还能记得她的名字。李静想起很久以前,和大姑姐坐同一班公交车回家,大姑姐连两元钱的车票都没有给她买。当时她婆婆就在身边,本来是一个村的,她和那个老太太打招呼,人家理都没理,低头走了过去。原来,大姑姐的金钱被控制了。

她开始同情这个比她大四岁的女人。女人的婚姻就是第二次投胎,很显然她这次投胎并不好。她想起有次回娘家,妈妈跟她说起过大姑姐家的事。她那个姐夫原来在家附近上班,大姑姐在手套厂是机台工,俩人每月工资不少开,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后来姐夫和朋友去外地打工,一走走了三年,过年回来,在家里过完正月初七就走了。妈妈说,村里有和他一起的人都说他在外面又安了个家。当时李静没有把这话往心里去,现在看来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

看着眼前这个身体不自觉摇晃的女人,她仿佛看见一朵风雨中的花,在破败凋零……不容她再想下去,眼前的女人又发起疯癫,嘴里一阵呓语:“来了,来了,儿子救妈呀!……别过来……别过来……”女人挥舞着拳头,一齐朝对面打去,而对面什么都没有……

李静的后槽牙不自觉咬紧,心里一沉。

                     

王素芹虽然抑制住愤怒,但下车时还是把车门“哐”地一摔,迈开腿就往女儿家那栋楼走。儿子在后面直喊:“等会,妈!”她没听见,只顾往前走。在单元门口,儿子赶过来,母子俩进了电梯,她狠狠地按了下12,面色阴沉,憋着一口气。

出电梯她们直接走到1203,敲门,没人应声。她心里更气了,于是加大了力度继续敲,还是没人。儿子气不过,连着狠狠敲了五六下,门还是纹丝没动。

俩人气得团团转,儿子更是把拳头打在了墙壁上。“J货,今天我不把你家砸了,我都不是人。我忍你够久得了,想当年你不安分,勾搭这个勾搭那个,你那点底细我还不知道。”王素芹气得大叫,直接问候那家人的祖宗十八代。

她是个好脾气的人,从来不和人发生冲突,遇到不讲理的人,她都是能忍就忍,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回到家后她也不爱说话,默默生气。不是她不说,从前有话也对男人说,后来男人嫌她烦,不给她好脸。

再说她嫁过来就没得好,婆婆不待见她,从来没拿她当家里人。婆婆是工人,那时家里的生活都是靠婆婆的退休金,家里自然也没有她说话的位置。男人更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天天找一堆狐朋狗友不是喝就是赌,没有个正经的营生做。

自从婆婆去世,家中大权落在男人手中,那时她刚怀着老二,有经验的老人看她的胎像,一口咬定是胎男婴。这时她的地位有一丁点提高,不然男人总说婆婆是被她气s的,因为她上胎生的女儿。

她的肚子挺争气,十月怀胎后,一个男婴呱呱坠地。自此男人交朋好友的行为收敛了点。孩子们慢慢长大,她应付的事情渐渐变杂,不是老大今天学习不好,就是老二和人打架,男人两手一摊,啥也不管,家务和孩子的担子都落在她的头上。

有一天,她发现男人胸口有抓痕,以为和人打架了,顺嘴问道,你又在外面惹什么祸事了?男人当时含含糊糊地答过去。孩子的事她都管不过来,更别提男人了,就没有细问。后来几个熟稔的女人聚在一起做活,她们的话题从农事唠到家事,有个挺虎的女人大谈夫妻密事,她这才知道原来男人的伤痕别有乾坤。

那天以后,她就多了个心眼。男人回家后她仔细观察表情;脱了衣服睡觉,她会趁着男人睡着,检查他的衣物。几天后还真有发现,男人出门前爱照镜子,回家后爱哼哼小曲,夫妻生活基本上不过,在家里垂头丧气,一听出门精神抖擞。

后来女儿出嫁后,有两个女人在墙角八卦,正巧被她听了去。话题正好是说她傻,怎么把女儿给了老钱家,那家女人和她男人曾打得火热。她惊呆了,觉得女儿的出嫁就是一场阴谋,有没有男人她不在乎,可是女儿是多么乖巧懂事,少言寡语,就这么被当爹的给坑了。

她回家就和男人干一架。从前她知道打架不是男人的对手,不敢正面冲突,这次她没管,上去就给男人的脸上挠了几个血印子,告诉他赶紧滚出去找钱刺猬。男人想还手,可当听到钱刺猬时,声也不敢吱,任凭王素芹在数落他。

从女儿嫁过去,娘家很少回,打电话过去,不是说在加班,就是好容易休息一天,要洗洗涮涮。当妈的心疼女儿,不回来就不回来,身体好就行。王素芹的公公在去年去世,丧事大办了三天,可女儿还是没有回来送爷爷一程,这让七大姑八大姨不满意了:平时不回来就算了,这怎么也是大事,都不知道露个脸。

女儿说忙,厂子有一批出口活,赶工期。电话里责怪几句也草草了事。谁承想转过了年女儿竟被如此对待,这让她的心怎么放下?

刚想继续砸门,儿子接到媳妇电话,要他们赶紧回去。

                       

刚到家,李静就拽住王素芹的衣服:“妈,我看咱给我姐去看看吧!她好像病得不清。”

“这,上哪去看呀!”王素芹看女儿蜷缩在一起,眼睛也不敢抬,头发松散地垂在脸侧,顿时没了主意。

李静也想了半天,拿定主意:“咱给姐看看事吧,她身体应该没问题,主要是精神。”

“好,你说上哪咱上哪。”王素芹以以往的经验来看,女儿确实精神出现了问题。

于是,婆媳俩马不停蹄地赶到“大仙”家。这个大仙是个年轻的男人,在附近村庄中特别有名,说他曾给知名人物看到命盘,从此名声在外。

她们赶到时,正巧大仙家里最后一波人走了。大仙抽上一支烟,听她们报上生日时辰,就说:“现在这人不太好,精神上出现了问题。她性格太软弱了,从命理来看本命不强,从八字来看一生孤零,而且她现在婚姻出现问题。”

王素芹一听大仙说得分毫不差,急忙问有没有什么解决之法。

“婚姻必断,人会有抑郁倾向。”大仙痛快地回答。

“那怎么办……”王素芹听到没有解决之法,说着说着竟有点哽咽。“别急,大姨,你先坐。”大仙把烟熄灭,坐在沙发上听她们细说。

“哎呀,大姨,今天上午刚有人来看过事,情况和你家能对上。”大仙把事情一说,李静和王素芹才理清事情真相。

原来,慧芳只知道上班挣钱,孩子都是婆婆带,现在孩子和她一点都不亲,婆婆把孩子教育的见她连句妈都不叫。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老钱从外地带回家个怀了孕的媳妇,正住在老钱新买的房子里,老钱打算和慧芳离婚,好迎娶那个女人进门,现在上演一出鸠占鹊巢的戏码。

事情的真相一出来,王素芹控制不住情绪,在外人面前老泪连连。“大姨呀,你别哭,他家好不了,种下什么因就得什么果,没有这样把人榨干,再扔掉的,你放心。上午来找我看事,他那命里已经有衰退相了,当时他在兴头上,我没告诉他。不过因果轮回,他早晚会自食恶果。”

李静好容易劝住婆婆,连忙向大仙道谢回家。

家里慧芳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一个多小时一动也没有动,好像一座颓废的石雕,静静地闭着眼睛。

李静和王素芹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转过了头。李静吩咐老公做点吃的,怕一会慧芳饿,先准备好。

王素芹陷在沙发里,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慧芳的心里从翻江倒海到心如死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她好像在迷雾重重的路上,隐约看到桥头站着一位手持着汤碗的老妪……


22年度写作营第108篇 5150字    累计17832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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