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在落雪的国度

寒鸦在落雪的国度

　　自西向东，一只奇瘦无比的寒鸦闷头飞过，在她快要失去平衡的刹那，会疼的嘶喊。她的声带因长久脱离水分，如干枯的柴，几欲折断，粉碎，烟灭。这声音听着是如此悲切，不祥的情绪充斥整个大地。

　　鸦飞了整整49天了，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多像耶稣在漫长沙漠中接受撒旦的历练啊。撒旦说，“你不是神的儿子吗，那就展现你的奇迹吧！”

　　生活变得轻松，是一件容易的事。对寒鸦来说呢，她本可以屈服于重力的诱惑，落在轻盈的枝叶上，饮一口露水，舒展下筋骨，再继续说走就走的旅行。

　　可她不能停。

　　从49个夜晚以前，她就被紧紧锁死在天空中了。必须不停的飞，趁着还能看见月亮，她必须抵达落雪的国度！

　　是预言青蛙告诉她的。

　　那天，她和一起长大的同伴在挪威的森林里找虫吃。同伴飞了一会突然停在一棵树的梢头上，满脸通红的，嘎嘎叫了一声又停下，欲言又止。

　　她也停止了扑打翅膀，安宁地注视同伴的眼睛。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脚，后背挺的笔直，仿佛有种优雅的力量在支撑自己。她大概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月华如注。

　　“有件事，”同伴支支吾吾，但还是决定要说下去，“有件事我早就想对你说。”

　　“嗯？”她脸红地叫了一声。

　　“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苏，我能感觉到某种关于你的东西，就在那儿。”

　　“……”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知道，河。”

　　这只名为“河”的青年寒鸦像得到了特赦，心中产生极大的轻松感。他的绒毛也因为流汗而湿了一大块。

　　他扑通着又飞起来，这次明显更有精神。他兴奋地呐喊，“苏，以后每天我都把我的虫分给你一只。”

　　苏害羞地点了点头。

　　突然，苏的耳边听到了一声无比刺耳的很硬的什么，比闪电还可怕。这声音有目的。

　　苏本能地快速饶了一个好大的圈，迂回后猛地回头，发现河的身体正往下坠，丝毫没有重量感，没有热情，没有温度，没有欲言又止，像秋叶。 河的肚子透出一个巨洞。苏遥遥看到河因为无比痛苦而狰狞的表情。

　　第二声响了，接着第三声，第四声……全部围绕着苏。

　　苏一边大声啼叫，一边飞走了。

　　当深夜来临，苏回到河落下的位置。他不见了，地上只有几滴很小的血块。她沉痛的不能自拔，那一夜，她啼出血来，虽然不是杜鹃。

　　河的事情传遍了整座森林，动物们在哀悼的同时也给苏一个建议，“去预言青蛙那里看看，也许他能帮到你。如果还想见河。”

　　苏匆匆飞去，子弹一般。

　　预言青蛙很老了，他生活在池塘边的树洞里，见到了苏，他没有惊讶。他对苏说，“自西向东，飞到落雪的国度，河在那里等你。记住，千万不能停留，趁着还能看见月亮。因为有一天月亮会消失，迟早的。” 他叹了口气，缩进树洞里接着睡觉。他的身体不再柔软了。

　　苏找回了生活的勇气。

　　她朝东方飞着，飞着。记得有一晚她没看见月亮，急哭了好久。可她还是继续飞，直到第二天皎洁的月色又来临时，苏像迎接了圣灵！

　　后来她完全失去了力气，支撑翅膀的大概只有意志了吧！她的翅膀机械的有规律的扑动着，甚至忘了疼痛。她感到了无比的自由和幸福，因为离河越来越近了。

　　49天东方第一道曙光来临之际，月亮还剩下最后一道模糊的晕。苏的翅膀突然不能扭动了，她笔直的撞在一栋建筑物的墙上。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路过的行人看到这一幕都笑了，“真是傻鸟！”

　　预言青蛙是错的，自西向东只是在同一个纬度周旋，北半球还是夏季，落雪的国度根本飞不到。

　　可苏不这样以为，因为她的确看到了青蛙预言的地方。她看到了茫茫大雪，大雪里有一座美丽的宫殿。河站在宫殿的门前，嘴里叼着虫，微笑地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