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散文乡土故事青莲夭夭文集

凤凰洲•渔家傲

2018-05-30  本文已影响109人  浮舟笑沧海

要问,凤凰洲外滩有多少个河汊、洲湾、水宕?还有多少只搞鱼的小船?

渔民们会骄傲地回答你,洲上有七七四十九个河汊,九九八十一个洲湾,星星一样多的水宕呃!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搞鱼船呢!

是的,每一次水涨水落,江心洲外滩都在变幻着面孔。水像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把昨天你还熟悉的河汊改变了方向,线条柔美的洲湾变了个模样,无数个像小镜子一样在葳蕤的青草丛中发光的水宕突然变得浑浊起来。不变的是水前水后搞鱼的渔民,小渔船依然欸乃着 ,逡巡在水汊、洲湾。

鱼有鱼性,亦有鱼道。水的世界里,鱼类亦像人类社会一样遵循着运行的规律。要搞到鱼,你就得懂鱼行的规律。然,那些渔民哪一个不是识鱼的好手呢!他们知道,水涨水落就是搞鱼的好机会呢!那些鱼行的轨迹于他们就像对手中的掌纹一样熟悉。

江洲一夜桃花雨,江滩满地冒鱼花。说的是桃花盛开,阵阵细雨飘洒,桃花汛来了。汛来时,水汊洲湾里飘浮着雨打下来的桃叶,一条条小鱼追逐着桃叶,隐约昭示着那水里有着成千上万的毛花鱼。一拖网下去,就是大半网雪白的毛花鱼。不一会小渔船就装满了雪白锃亮的小鱼!

渔民说,这毛花鱼就是长江鲚刀鱼的兄弟,长大了它就是鲚刀鱼,万千条中才能长大一条。鲚刀鱼是千金难买的一口美味。而毛花鱼也不赖呢,细心的打理、腌制、晒干,那特殊的香味就会弥漫在渔村里。吃饭前,抓两把毛花鱼干,敲碎几只青椒,拍几粒蒜瓣,用香油在铁锅里“跳”几下,就是一道美味的菜肴,用来吃饭吃粥都好。

毛花鱼和长江鲚刀鱼的鱼汛也就十几天,桃花水也就下去了。一夜之间,江水像一面幕布一样退回江中。江外滩就留下了数不清的水宕。民间有言,水里鬼一天跑七十二个塘。说的就是这洲上特有的捕鱼现象:那水宕里是长江母亲慷慨送来的一窝一窝的各色小鱼!渔民们用推网一个水宕一个水宕里推着,腰间悬挂的篾箩不一会就装满了各色杂鱼。间或,一个水宕里还滞留了一条来不及随水退走的大鱼。别看宕小水浅,但大鱼在水里可是有着水牛一样的蛮劲。不明就里的愣头青,下水抱住了大鱼,巴望一下子就把大鱼摔上岸来。那知道大鱼在水中拼命挣扎,人与鱼不停地在水中翻滚,浑浊了宕水,狼狈了脸颊与身子,可就是无法把鱼逮上岸来。倒是有经验的老渔民笑吟吟叫上愣头青,用从家里带来的鸡罩,对着那水中忽来忽去的鱼背,猛地就罩下去,邢大鱼就窝在鸡罩里拼命挣扎,水花四溅,伴随着渔民兴奋的呼叫,江中的大船也知趣船地鸣起了助威的汽笛。那条大鱼在鸡罩里束缚着,精疲力尽 ,终于被逮上了岸,但还在不甘心的蹦跶着。贤惠的妻子早已搓好了青草绳,穿腮而过。此时,江天染红了晚霞,一对夫妻,男人背着差不多人一样长的大鱼,女的驮着男人装满小鱼的篾箩,迎着霞光,穿过青草萋萋的小路向家走去。江滩上的花草正随着夫妻俩的幸福的话语不停的舞蹈;那江风一溜烟似的在葳蕤的青草尖上跑到了村边,似在传递着捕到大鱼的快乐信息。白杨树最为识趣,率先哗哗地拍手,似在迎接这满载归来的夫妇。不一会,鱼香已经漫溢在村子里,夹杂着大人孩子们的欢笑。夜的大幕笼罩了江村,星星点点的渔火在江心洲边上上下下,有汽笛不知疲倦地鸣叫着,这温馨的江洲就如一条幸福的大船缓缓地在江水之中行驶着。

江心洲上居住的人员并不多,不上一万人,且有越来越少的趋势。江上打渔的也就十几条船,何来九千九百九十九条船呢?渔民比划着说,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渔船大多在水汊洲湾打渔、将息。有多少船?数得清吗?!

那他们不是挤占了你们打渔的资源吗?我曾经笑着问他们。渔民们大气地摆着手,错也错也,鱼过牵牵网,网网都有鱼。这长江的鱼哪能抓得尽呢?再说了,这七汊八湾的,外来的人有我们熟吗?搞鱼也要门道的,摸不到门道,一天也是空船!

三四月份的长江就像个顽皮的孩子,起伏不定,性情难以捉摸。而每一次潮来潮往,都带来满江的鱼汛。

要逮大鱼,就得趁涨上来的潮水。随着潮水,青鲲鱼靠边,啃食水汊洲湾边茂盛的青草。小渔船停在水边,瞄着刚露出嘴巴的鱼,一个渔叉射过去,又带回来,渔叉上就有一条大鱼在作垂死的挣扎。如此反复,不一会船舱里就码满一样长的青鲲。这一水汊的鱼抓了,鱼儿也有了警觉,但渔民更不傻,小渔船又进了更大的洲湾。涨上来的潮水不是又造出了新的九九八十一个洲湾吗?!每一个洲湾都是鱼的聚集处。涨水是捕鱼的好时节,闻鱼汛而动的渔船挤满了洲湾,各显神通,捕捉着自己最为熟稔鱼道的鱼。这就是所谓九九八十一个洲湾聚集着九千九百九十九条船。

于是,就有了水上的集市。渔船之间交换着不同的鱼,渔船之上煮、烹、烤着各色鱼等。已经混得脸儿熟的渔民互相走动,拎两瓶老酒,钻进邻近的船舱,就着几盘拿手的鱼肴,喝一场轰轰烈烈的老酒 ,开心的笑声与激动的话语,抖动着长江像一条飘逸的纽带。喝过酒的渔民各自回到自己的船上,四仰八叉的睡觉。

估客昼眠知浪静,舟人夜话觉潮生。傍晚,洲湾里,万船灯火,星星点点,随水起伏。而天上,河汉灿烂。远远望去,似银河对接上了长江。夜深沉,船头上的马灯还在睁着不眠的眼。潮水声伴着打渔人的鼾声轻轻地荡漾着渔船,温柔地不知不觉地冲上了洲岸上的青草丛。不知是谁在叫,潮水来了。是的,夜潮来了,又带来了新一轮的鱼汛。霎那间,满洲湾的渔船又摇曳起来,桨声欸乃,船帮与船帮不时咣当咣当的撞着。但他们谁都精心经营着自己的鱼经济,夜色中不时传出大鱼起水的蹦跶声和抓到大鱼后的兴奋的尖叫声。

三月水上天,四月水下滩。长江的四月水又退下去了,大鱼们随着潮水退到江水中的深泓线。洲湾里聚集的渔船也作鸟兽散。外滩上的七七四十九个水汊就是洲上渔民的自留地了。退水后的水汊,浑浊着水面。天阴时分,不时有鱼儿跳跃。不谙鱼性的人们以为这水汊里蕴藏着数不尽的鱼。而渔民们嗤嗤地笑了,咋又忘记老话了,三个女人一房,三条鲢子一塘。说完,扭身一撒,手中的渔网像箥箕一样溜圆撒向水中,但却只拉起三四条鲢胖鱼。

胖头鱼是江鱼中较为逊色的一种鱼。但只要是长江活水中生长出来的鱼,只要做得好,都是一口金不换的美味。如这鲢胖鱼,用活水煮上,一两个时辰,锅中的鱼汤就像乳汁一样洁白粘稠,再放上几块薄薄的豆腐“突”着,不一会香气四溢,就是一道下酒的好菜了。

渔家住在水中央,两岸芦花似围墙。撑开船儿撒下网,一网鱼虾一网粮。长江就在洲边不舍昼夜地流着,渔民个个都是浪里白跳,一年四季都会捞出不同的水产,养家活口。长江大多时候是比较温驯的,然,打死教士,淹死会水的。长江又是十分神秘的、狰狞的,狰狞得一个波浪就掀翻了渔船,一个漩涡就呑了一条生命。渔民们说,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只有天知道地知道、长江知道。那就敬天敬地敬长江吧!用什么来敬呢!该做的虔诚的做到,该忌讳的就坚决地避讳一一起早打渔,刚出门如迎头碰上倒尿盆的妇女,立马车身回家,这一天再不出门。再就是傍晚时在江边撒着网,如隐约听到哭声,那就不问缘由,连渔网都抛弃,回家。

多雨的年份,春夏之交,雨区笼罩着长江中下游地区。本地水,自天上来的水一一洞庭湖鄱阳湖水倾泻而下,发疯一样爬上了堤脚。漫天风雨里,滔滔洪水中,江心洲的沙堤渗进水的把洲里面的庄稼淹没掉。洲上的人们,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日夜坚守在堤上,防汛抗洪。他们知道,堤在家园就在。只要人心齐,这江心洲就是汪洋里、急流中一条奋进的船。

仿佛要彻底摧垮人的意志似的,上游的来水仍然不断往下倾泻,湍急的江流在江中心鼓起了脊背。江水中的鱼迎流贴岸向上。深谙鱼性的渔民在岸边扎起迷魂阵,许多大鱼于不知不觉中钻入阵中。渔民于抗洪之际,仍然收入颇丰。这就是堤内损失堤外补。

江水不断突破历史水位,到底要涨到何时为止,防汛抗洪的干部都急了,眼看江心洲就如风雨中飘摇的破船快要沉没,而渔民们却神定气闲,这有什么呢,比这大的水多的多了,他们心中有数一一年三十的晚上,渔民们用三牲极其隆重请完了江神,于月白风清之际,觑着那江上神秘的活动:夜色下的长江有如一条灰布带,忽然,江上涌起了白色的水雾,翻滚着,倾轧着,逐渐在长江上空凝结成一层洁白的轻纱。渔民说,这就是来年水位的高度。这水,是急不得,也怕不了的,只有到了这样的高度,水位自然才会下降。他们已经暗中刻下了记号。

果不其然,江水到了这样的刻度,立马踅住。其后一寸一寸地消退,忽一日就一泻千里,长江安澜得像一个安静的处子。江心洲如同一条缷下沉重货物的大船,高踞江水之上。

而这时,江心洲边众多的水汊洲湾里,又挤满了趁着落湖前来打渔的渔船。 一幅渔舟唱晚的画面浮现在长江上。渔歌傲然响起:“渔家住起水中央,两岸芦花似围墙······”

渔歌律动,浪花快乐地踩着节拍,跳跃在长江颀长的线谱上,悠悠地伸向远方的碧空!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