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悲，亦无悲
无悲，亦无悲
内容摘要：
她，一个高贵的神，却为了他，甘愿成为卑微低下的凡人。
他，因她的一己私欲而被贬为囚徒，自此卑微一世，孤苦伶仃。
他们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却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不管真心还是性命，只因她是他心仪之人……
一次怦然心动的欢喜，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恋，他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①】
这里是闵国，生存着两大系族——神族和人族。神族属统治阶级，又分为凤族和巫族，凤族负责柄政，巫族则从事祈祷、卜筮、星占，并兼用药物为人求福、却灾、治病。
我叫颍无悲，是巫族，生活在愚川边上的殇炜森林里。今年我已经顺利晋升为圣巫，不过我还不想成为大巫师和祭司，因为那样就必须整日待在卜未阁或知先堡里，没有自由。
“先生看起来很无聊啊。”旁边的巫童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
“先生何不到人间去走走呢？”巫童一脸天真地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话说我也多年没去人间了。说走就走！我嘱咐好事情便马上动身。
殇炜森林实在危险，到处都长满了可怕而又奇异的花草树木，并且还不能施展法术飞行，神族都得忌惮三分。出于我的安全着想，我还是先在身体上施了层护身法，避免遭遇不测。
黑色的枳花是我正需要的一味药材，此时就在那里随风摇曳着。我有点迫不及待，但还是有所顾忌，担心它会伤到自己。
观察四周并没有什么异样后，我于是开始采摘。过程中也并没有什么不顺，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就吓我一大跳！那是一个比我稍小的人族女孩，就被法术困在树梢，苍白的小脸看起来十分吓人。
凡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莫非迷路？我又仔细观察，是人族不错。但是，问题又来了，我到底要不要救她呢？按理来说，神族的领域凡人是不能够随便进入的，否则就应被视为擅闯领地，凤族自会降旨处罚，遇危险时，本地神族不得给予理会或解救，否则也应当一同处罚。可是，看到她这么可怜，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又岂能忍心袖手旁观。最终，我心软了。受罚就受罚吧，只要别让她命丧至此。
“你叫什么名字？”我将她救下后这样问她。她蜷缩着身体不说话，我疑心她是不放心我还是不会说话。
我又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叫颍无悲，就住在这片森林里。你叫我无悲就行。”
“我，我……”没成想她话都还没说完就晕倒了。无奈，现在我得背着她行走了。
【②】
女孩名叫江水水，自进入森林后就只记得这个了。
“你能不能再想想还记得什么？”我将这个女孩带出森林后本指望能帮她回家，可眼下她连自己住哪都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姓名。这世界如此之大，凭借一个名字如何能找到她家。
她摇摇头，然后可怜巴巴的瞧我，好像在乞求我别丢下她。我牵起她的手，说：“想不起来就不要想啦，我带你去人间，寻你的家人。”
到人间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吃饭！于是，我们就到了人间据我所知美食最多的地方。
人间的美食的确十分好吃，但不知为何，水水却很少下筷。许是忘了这吃的滋味吧，我在心里这样想。
傍晚，我和水水在湖上泛舟。夕阳徐徐自西方落下，云彩被染得绯红，这样美丽的景色被映在湖面上，小舟也仿佛在天空划行。我慨叹也只有人间能看到这番美景。
不知不觉间，我们行出了很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至夜幕降临，我们终于到达一座小城。
水水突然朝我喊道“无悲，快看呐！”手指着湖岸边。
我朝她指着的方向看去，那里热热闹闹的，许多人都在放河灯。
我看了水水，她应该忘记河灯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激动。罢了，就陪她去放一只吧。
“水水，上岸。我陪你去放河灯。”
“好啊！”她欢快应道。
自从许多年前来过人间以后就再没有玩过这东西了。记得那次是和外婆一起来人间办事。外婆是闵国的大祭司，而我当时还只是个巫童。在巫族，巫童是不能够来人间的，最低都得是圣巫师才行，可当时外婆权力最大，并且她也有能力控制我不产生任何不利的影响，因此我才得以来到人间。
当时我们也是在这里看到凡人放河灯的景象，然后我问她：“外婆，他们在干嘛呀？”
外婆回答说：“那是在放河灯，向天神祈求平安幸福啊。”
我又说：“可是他们之中有好多人明明不是这样希望的啊！”外婆听到后有些生气“说好的不使用法术，你忘记了吗？”
“可是，我说的就是事实啊。”我执拗地说。
外婆拿我没办法，然后才拉着我的手说：“外婆和你一起去放河灯吧，那个可好玩了。”
我至今记得，我当时许下的心愿。
“无悲，你写了什么？”水水跑过来探头探脑地问。
“你自己看。”我把字条对着她道。
“愿外婆幸福快乐”她念。
“愿外婆幸福快乐”好多年前，我也是许的这个愿望，不过也是哄小孩子开心的东西。
“那你看看我的！”她对我说。我笑着看了看。“希望无悲实现愿望”，我以为她会希望自己寻到亲人，至少希望他们过得幸福。
“怎么不写自己的呢？”
“因为我希望无悲无忧无虑啊。”她依旧一脸笑容地说。
是啊，无悲。当初外婆给我取名无悲就是希望我一生无悲，不悲。可如今，却没有什么让我不悲的了。
“傻姑娘。”我抱住她。这世界上，她是除外婆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现在，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为了尽快找到水水的亲人，我几乎动用了我全部的人脉关系，可还是一无所获。水水的情绪也跌落到谷底。
我拍拍她的肩膀：“别灰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你。”她又露出了笑容。
“谢什么呀，现在我们就是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亲人了。”我抚着她小脸说道。她就猝不及防地抱住了我。
“嗯，亲人。”不觉间，我看到眼泪湿润了她的眼眶，亮晶晶的在睫毛下闪烁。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的。
【③】
“无悲，我好羡慕在天上飞着的鸟儿啊。”一天，她仰望着天空这样对我说。神族天生拥有法力，飞行对于他们来说完全不算难事。可凡人却是不同，他们一生都需要辛苦劳作，得不到任何法术的帮助，也会生老病死。
我端详着这个人族女孩，她长得不算漂亮，清秀的小脸，水灵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
我忍不住对她说：“那你想不想飞？”
她激动得连连点头：“当然想，你要带我一起飞吗？”说罢，我便拉起了她的手“准备好。”
“哇，我是人生中第一次飞。”或许，这将会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的飞行。在闵国，凡人是不被允许使用任何法术的。
“快看呐，小鸟就在我身旁。”我看着她，多么天真烂漫的女孩。
夜晚，她睡得很香。想想这么多天以来，这一觉应该是她睡得最踏实的一夜。我替她将脸上的碎发拨开，真希望时间就这样静止，让我们都停留在这静谧的夜中。
不知道过去多久，夜色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不是东方的暖阳，而是一阵淅沥的雨滴。阴沉沉的黑云笼罩在这座江南小城的上空，温度也迅速下降。水水还没醒来，我担心她因此而着凉生病，便又给她加了一床被子。等待着这天气好转。
“先生，大事不好了，您快出去看看！”突然而来的人吓我一跳。我赶紧对他做了个手势“嘘，水水还在睡觉，有事请随我到外面说。”我看男子沉重的神色，料想会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先生且看！”他指着一团乌黑的云对我说。那团乌云着实可疑，隐约还在散发着幽紫色的光亮。
“你先别着急，先让大家找地方躲避一下。”这种情况实属罕见，上一次还是出现在小皇子诞辰那天。
我马上便掐了个法术飞升上天，一探究竟。原来是几个凤族官吏在这里施法。难道有人违反法律？该不会是我和水水吧，难怪我有不祥之兆。
我故作疑惑地问：“大人怎会在人间施此法术，莫非有人违反律法？”
“呦，这不是颍大巫师么！怎么会在人间独自游荡。”
“大人说笑了。”眼看套不出这些人的目的，便只好离开。我看我还是先安顿好水水再说。
“水水，别玩了，快出来！”回到屋里我才发现她早已没有安静躺在榻上睡觉，我找遍了整座宅子还是不见她的踪影。她一个人好端端睡着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难道是那几个凤族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正要找他们理论，却发现天空早已下起了大雨。顾不得那么多了，水水是我在这世间最爱的亲人，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她。
当我找到她时，她已经只剩微弱的一丝气息。两个官吏施了隐身法，水水只能无力地躺在大雨里，她水汪汪的眼睛此时已变得黯淡无光，只死死地盯着地上雨点形成的波纹。我没有隐身，她看见我走过来了便轻轻扬起了嘴角。我将她抱在怀里，就像抱起一团棉花，柔柔弱弱的。
“你们，你们怎么忍心这样对她！”我愤恨地怒斥着他们，他们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楚嘴脸。见他们没什么动作，我转身打算离开。毕竟凤族与我巫族同属一族，看在这点情面上他们不会大动干戈。
没想到他们却不肯就此罢休，反而拦着我的路不让我走。
“你们究竟想要怎样？”我对他们大声喊道。看对方并不说话，大有我不交人就不放我走的意思。
【④】
在一阵打斗中，水水还是又被抢了过去，眼看他们已经抽出匕首，千万不能让他们伤害水水！我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将她紧紧护住。
只见一柄雕有特殊图腾的发着淡蓝色微光的尖刀慢慢被刺进我的心脏，我想出声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我感到身体在逐渐变凉，我就快要死了。
不，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水水怎么办？她依然会被处死。想到这里，我无比痛恨自己，当初我不能守住外婆，现在我仍旧不能保护水水。
我于是使出全部的法力，将其灌入水水的身体里。我知道，凭她现在的状况，即使凤族不会取她性命，没了我，她虚弱的身体也是支撑不了她了。
雨继续下着，我看见鲜血渐渐从我身体里流出，然后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先生，我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救她！”
“殿下，老身实在无能为力啊。这姑娘本就被灭灵刀所伤，又法力耗尽，能保其身体不灭已是万幸，殿下就不要再为难老身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听着没了声音，才敢慢慢睁开双眼。这里是凤神宫，凤族皇室居住的地方。小时候外婆曾带我来过。
我刚想要起身才发现我被困在一个法术团里，但我念了几遍口诀仍是不起任何作用，这才想起我现在已经失去法力，与凡人无异的事实。
“难道我要在此乖乖等死吗？”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我说话的回音。
“当然不是，我不会让你死。”一个男声从外面传来，他是谁。
他突然走近我，说：“忘了？你救过我的。”我这才看清楚，他有和水水相似，却比水水更俊俏的容貌。
“水水，不，是姒沝殿下！”姒沝，闵国最小的一位皇子。
“你怎样叫我都好。”他温柔地说道。闻言姒沝皇子天生不祥，被祭司判为扰乱国运之祸根，多年前便被逐出凤族，如今却怎么还在皇城之中。
“殿下一直都在？”
“当然，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旁。”我认为他应该是误解我的意思了。许久，我才说：“听闻殿下已失踪多年。”
他大笑道：“哈哈哈，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听信谣言了？”然后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再没看我一眼。
等等，他走了谁来救我出去？别走啊！殿下。我的水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⑤】
“水水，别怕，我来救你。”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在梦里想起那一幕，醒来时早已泪流满面。
这一次，当我又被这个梦惊醒时，发现他已在我身旁。然后，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说：“我在这里，我一直在。”
后来我也不再问他有关他失踪的事，他也会抽出时间到殿里来陪我。
“水水”我试探地叫他。自从知道他真实身份之后，我就一直没再这么对他喊过。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傻姑娘。”我记得这句话是我从前对他说的，没想到现在他却又对我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已经记不清我来了几天了。他还是每天都来看我，有时检查我的恢复状况，有时给我讲一讲外面发生的趣事，有时又给我说过去我们之间发生的小事。
他说：“无悲，你知道吗！当时我真的非常心疼你，但是却无能为力。”我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孩童般天真的表情。
“水水，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出去？”他不知道我在里面都快要被憋死了。
“这个，我得先去问问先生。”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我竟然有些心疼。
“颍姑娘的确恢复得很好，基本上可以到外面走动了。”大祭司欣喜地说。可是我并没有吃什么药啊，连伤口都没有治疗，就凭这个小小的法术团就好了。我认为实在不可思议，于是转身将衣服扒开，伤口竟然真的愈合了！
祭司走后，水水帮我解了法术。我终于可以到处走走了。
我提议说：“水水，我们一起去放纸鸢吧。”
“好。”他应道。
我们于是共同做了一只，我本来是想去风大点的橡沂草原上放，但水水担心我离他太远难以照顾，因此我就只能来了凤鸣谷。
可惜水水现在是皇子，很多时候都不能有时间来和我玩了。就比如现在，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花草间看天。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闭上眼睛，眼泪就迅速地流了出来。以前，无论我怎样直视太阳，无论它多么强烈的光芒，总是不能伤我分毫。而现在，我终究只是具凡人之躯罢了。
“你是谁？”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我急忙睁开眼睛，却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我怀疑是不是眼睛不行了。
“巫族颍无悲。”我坐着对人影说道。我不确定我现在还算不算得上是巫族。
只听见人影说：“凡人是不能够来这里的。”又道，“我可还从没听说过颍无悲这个名号。”我也不知道我还要再说些什么，只是安详的看着远山。
“他没告诉过你，不远处的焕生泉可以使你恢复法力吗？”人影突然说道。焕生泉，可让万物生灵重获新生。可千百年来被神族视为禁术，不允许任何系族靠近。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用害怕，我是笛风，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我会替你保密的。”笛风，当今闵国大皇子，姒沝的哥哥。
“你为什么要帮我？”
“姒沝与我本就是自家兄弟，如今他心仪之人需要帮助，那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心仪之人？”看到我惊讶，他却突然笑了起来。我不明白他到底在好笑什么。
“快去吧，趁现在没人。”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⑥】
我终究还是没有听信笛风的话，只是在等水水回来，我想等他回来再问他可不可以。
凤鸣谷的天气一直是那么晴朗，我怀疑这么多的花草树木都不需要雨水的么。说到这里，我便想起了殇炜森林。那里多么美好啊，有我的巫师府，有我的巫童，还有我栽培的几盆草药。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我就这样一直等啊等，终于有一天他来了。
“想不想我？”他的手指十分冰凉。我说：“别闹了。”便将他的手从我脸上拿下来。可他却从后面措不及防地抱住了我，说：“无悲，我好想你。”他说话的声音哑哑的，一点都不像在人间时水水清脆的嗓音。
“水水，焕生泉可以让我恢复法力，是吗？”我向他询问道。
“是有这个说法”他回答我说，又道“但从来没人试过，这是被禁止的。你不会想要去吧？”
“水水，我不想变成凡人。”我小声说。他却是笑：“现在知道身为凡人有多痛苦了？”我不解他为什么总是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我确实心疼他当初变成凡人所经历的痛苦。
“水水，你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虽然我清楚他一直不想让我知道，但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讲清楚。他不能一直不明不白地瞒我。
他突然松开了手，我以为他又会像上次一样离开，但这一次却拉住我的手，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到了吗？”
“到了。”他将蒙住我眼睛的手移开。顿时我才发现，我已被他带到知先堡，外婆曾经工作的地方。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看到这个了吗？你外婆就曾用它占出我为闵国不祥之物！”他抓起一把铜钱说，又道“为了她孙女的幸福，她自私地将我判为灾祸，又幻我为凡人，让我换了性别。不过，她怎么也想不到你最终还是遇上了我，还帮我解除封印。”他笑得十分开怀，却一点都不快乐。
“所以，你要报复我吗？”我看着他问。他颤抖着手抚上我的脸颊“你如今只是个凡人，我们是不会幸福的。”又道“你也别妄想恢复法力，无论你何种身份，我们都不可能。”这就是他对我的惩罚么。是啊，现在我们已是仇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如果让我知道真相是要付出这样的代价，那我宁愿他瞒我一辈子。
“你走吧，好好到人间生活，不要再回来了。”他说得轻松，没了他要我怎样活过。这么长时间的陪伴，我早已视他为生命，早已经离不开他了。
“我，我走了，你好好保重。”我知道我们已是不可能了，我不会求他。
【⑦】
我还是回到了人间原来的住处。其实，只要我再有骨气一点，我完全可以远走高飞，逃离他。可是，我还是没有那个勇气，我在侥幸地想，要是他哪天放下仇恨就会来这里找我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始终在这里等他。有时候，我也会在梦里看见他，梦醒之后却总不见人影。因为这样，我不知在半夜偷偷哭了几回。
如此过了几个月后，我还是不能抑制住思念，又跑到宫里找他。
凤族生活在闵微城里，这里是闵国最繁华的都城，凡人很少能到这里，而凤神宫就在这座城的中心。
我正试图以乔装打扮蒙混过关的时候，笛风出现了，他问我“颍姑娘怎么知道来救阿沝？”什么？难道水水出了什么事么？
然后，他便带我来到天牢。我看到水水被关押在里面，面无血色的样子比当初他遇难时更加可怕。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我大喊着问笛风，到底有怎样的罪行才会落得这样的重罚。可笛风没再说话，只是笑着看我们。
我朝着水水跑去，却不能触碰到他，只能用手捶打着屏障。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么？”他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道。难道我就不能关心他么，还是他一直认为我是这样的人。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他突然决绝地对我说。
“我好不容易才能来看你一眼，你就那么想赶我走？”我哭着对他说，又道“不管你怎样赶我，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他却是笑了，笑得那样悲伤，也到底没再赶我。
他对我说，为了重回凤族，他求过许多德高望重的祭司，却只有一个肯帮他证明。又说，为了能找到证明他被冤枉的证据，他每天都要四处调查。因此才没来得及到凤鸣谷来陪我。还说，笛风与他水火不容，让我别和他走得太近。
他说了这么多，却还是忘了告诉我，他当初为救我不惜耗尽半生修为。为保护我，他忍痛赶走我，替我受罚。他为我牺牲了那么多，却还要瞒我。
凤族的人又来了，他们把水水放出来，准备又带他去受刑。我不忍，欲要上前阻拦，无奈我答应过他，不会冲动闹事。
我跟着他们去到谪神台，那里很冷，常年积雪。我只能在几里之外看他。
一道道光芒从天而降，那么炫目，他如何承受得了。
“这全是我的错，求你们不要再罚他了。”我哭喊着，想冲过去，却被他们抓住手脚。
雪下得更大了，到第二十八道光芒打下的时候，我已泣不成声，到第四十二道的时候，我哭晕了。
他几乎每天都要受罚，刑法每次都会改变，有时是鞭打，有时是烈焰，有时是雷电。但无一例外的是我都会哭，并且都会哭晕。
今日他又受刑回来，我已经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了。
我抚摩着他手臂上的疤痕：“水水，要罚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肯放你？”他们担心水水会因痛死去，才让我得以进来为他上药。这么多的伤口，今天刚愈合了明天就又要裂开，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无悲怕了？”他笑着说。明明那么痛却还笑得这么开心。又说，“我答应你，等我出去了就天天陪你玩。”说罢，便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
“那你可不准食言。”我对他笑吟吟地说。就算食言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他能平安出去就好了。
等我们出来的时候，他身体已经快虚弱得不行了。我看着他，心里那么痛。这一切，明明应是我要承受的啊，他本该在宫里过着他该过的生活。
“无悲，不要怪自己，这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他对我说。他真傻，我这样害他，他还这样对我。他就应该恨我，不管我，看着我被处死后再大摆宴席庆祝一番才对。
“水水，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对他道。那么好看的少年如今却被伤得体无完肤，从前那么好看的眉眼，那么洁白的衣服，如今却变得这么憔悴，这么褴褛。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傻话了。”只见他轻轻将我搂起，向凤神宫飞去。
闵微城不同人间，人间一年有四季之分，这里却只有春天。我被他搂在怀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的一切。我能感受到风在一路跟来，凉飕飕的。他穿的这样少，我担心他会不会着凉。
“冷吗？”他突然这样问。然后又将我抱紧了些。他的身体的确非常温暖，在这里我能听到他的心跳，还有淡淡的一股茶香。这让我想起他殿门前的那片茶林，轻轻的，浅浅的味道。
“无悲，如果和我在一起会死，你还会坚持吗？”凤神宫里，他问我。
“会，如果为了活命而离开你，那我生不如死。”
“好，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他突然这样说。我看他，他的眼里满是不舍。
“水水，别离开我。”我央求他，他走到我跟前，牵起我的手，温柔说：“我不走，就一直这样陪着你。”
难得我们又在一起，我的头却不争气地晕起来，眼睛也越发没了力气。世界顿时变得模模糊糊的，突然，一切都黑了过去。
【⑧】
她如今终于不用再和我受苦了，她的记忆已被我封住。我经常会到人间去看她，她还是在那里。当然，她看不见我，凡人都看不见我。
在我五岁那年，大祭司替我占命。她告诉父皇，我是个不祥之人，若留在凤族，只会招来无端祸害。父皇虽然不忍，但还是将我逐出凤族。这当然只是祭司不想让孙女受伤的借口。她又将我法力散尽，把我换了性别之后扔下凡间。
在遇到无悲时，我确实只记得自己名字。后来她为护我，被灭灵刀所伤，我染上了她的血液，又加上她全部的修为，才得以恢复真身。
为救她，我只能将她带回凤族，然后助她慢慢恢复。
这世间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在我证明自己冤屈之后，他们却发现了她，我深知她虚弱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承受那种痛苦，于是替她去受了八八六十四道天雷。担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会很危险，又将她安置在寂静的凤鸣谷里。
笛风想要害我，他怕我会影响他储君的地位，于是便处处加害于我。
就在我到知先堡调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当年祭司为什么要那样害我。因为她卜出孙女会在将来成为我妻，在多年之后的某次大战之中，为我而死。我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我同样不能让她死去。
我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她突然朝我这边看来，难道她发现我了？想了好长时间才说：“呀，刚才忘了给那人找钱。”那么可爱的姑娘。可惜我这样看她的时间不多了。
无悲，亦无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