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

清朝年间，苏州的胭脂香粉业繁荣昌盛，知名的有孔凤春、锦华春、戴香室、月中桂。莫家香因地段稍偏，不及这几家盛名，生意却也兴隆。

莫老爷膝下有四子一女，长子已成家立业，老二老三都在莫家香帮忙打理生意，小女儿莫语晴，却是莫老爷和莫夫人的一块心病。

语晴年过十七，姿容秀丽，奈何天生不会言语，是个哑巴。

江南李恪，貌似潘安，情如宋玉，才比子健。幼时父母双亡，好在长嫂如母，将他抚养大。可惜家道中落，年近三十尚未娶妻。

李恪性情豪放，洒脱不羁，没有遇到合意的女子，始终不肯将就迎娶。待在家里又觉得拖累兄嫂，便决定出门游历。

一日途经苏州，天已将黑，走岔了一条道，错过了宿头。见前面一家店铺还未关门，就走上前去，打听附近的客栈。

这家店正是莫家香。三少爷热情好客，见来者又是位样貌不俗的翩翩公子，便邀李恪到家中留宿。

第二天，李恪随三少爷拜见了莫老爷和莫夫人。莫老爷和夫人见李恪一表人才，动了心思欲将语晴许配与他。可探问了几句，原是家境清寒之人，眉头一皱，止住话语，不愿委屈了女儿。

这李恪与莫家三少性情相投，又是个本性聪颖之人，在香铺里倒也帮得上忙，莫老爷也就没下逐客之令。

不几日，李恪和店里的伙计熟识了，听说莫家还有一位小姐，年已十七，不知何故犹未婚嫁。

无巧不成书，这一日，二少爷进货回来得早，伙计们很快便将这些原料挑拣整理妥当。店铺里有二少爷坐镇，三少爷就拉了李恪回家品茶，偏偏就遇见了莫语晴。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
却把青梅嗅”

语晴身边的丫鬟，扶了自家小姐匆匆往回走，却忍不住转头又看了李恪一眼。

“如此佳人，愿为之倾倒。”李恪注视着伊人背影。

“此乃家中小妹，名唤语晴，是个痴呆之人，李兄莫要放在心上。”二少爷知道老爷和夫人的心思，不愿李恪陷入其中。

月明星稀，花影摇荡，公子提笔，砚冷心暖：

夜静风住试一游，杜康美酒莫淹留。

廊前青梅若解意，愿托鸿雁听有无。

庭院幽深，翠竹影墨，小姐多情，素手红笺：

青梅解语知不知，玲珑骰子寄秋思。

遥立枝头偕谁隐，敢话巴山夜雨时？

借小丫鬟的手，诗词通了彼此的心。李恪非卿不娶，语晴非君不嫁。思忖了数日，李恪拿定主意，备了薄礼，要拜见莫老爷。

起初莫老爷以女儿愚钝为名推脱，后听李恪说两人已私下诗信往来，愿定终身，万分恼怒，女儿岂能嫁给一个无有家业之人！转念一想，计上心来。

“公子既与小女情投意合，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但公子需当了我和夫人之面，亲自问过小女是否愿意，必要小女亲口答应了，才做得数。”

李恪欣然同意。

“那好，你可以问三遍，小女如若不答，我与夫人也勉强不得。”

莫老爷请来夫人，耳语了数句，莫夫人转身去找语晴。

意中人坐眼前，却神色戚戚。

“枝上青梅可解意？”李恪一问。

小姐不答。

李恪一怔，“玲珑骰子安红豆，可有相思入骨无？”李恪二问。

小姐不答，面色苍白。

李恪颤声道：“巴山夜雨，可愿共剪西窗烛？”李恪三问。

小姐不答，含泪蹙眉。

李恪一声长叹，转身踏出莫宅，仰天大笑：“想我李恪堂堂之人，竟被一贱妇玩弄于股掌！蛇蝎美人，薄情寡义，今日别过，永世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