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流沙》第十章:隔山

2022-02-10  本文已影响0人  一半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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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母亲住处。母亲看到我先是一怔,然后心痛地问:“你是怎么了,脸色黄黄蔫蔫的,是不是魂掉了,我给你看看。”母亲的心痛布满脸庞,脸上的皱褶弯弯曲曲。

母亲说完就急匆匆走进堂屋取香。

这一次,我没在阻止母亲的迷信活动。相反,还主动跟着母亲走进堂屋,平生第一次虔诚地看着各种神像起敬。母子连心,我的心思,母亲已猜得几分。我母亲并没给我‘叫魂’,而是极为虔诚为我祈祷。母亲的声音如泣如诉:“圣皇圣母娘娘、观世音菩萨,请你们保佑我家库星,让他平平安安的,让他的婚姻顺顺畅畅的,不要再有些波折。”

看着烟雾在母亲的脸庞上缭绕,母亲是那样朴实、憨厚,我的心陷入僵局。为何童年的母亲那样凶悍跋扈,动不动就打我,为何现在想把这种记忆从心里抠出掉,又不能。我想原谅她,不去恨她,可我的内心深处却在抵触她。

“唉!母亲也够可怜的,如果能识几个字,做人就会圆滑些,恐怕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唉!”母亲叹了一口气说:“我给你算了一卦,说你‘隔山’。”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母亲这么讲话,有点不可思议,母亲并不识字,可今天讲起话来,听着有板有眼的,又是卦,又是‘隔山’的,于是遂起了兴致。问道:“什么叫‘隔山’?”

母亲顿了一下,显得有些高兴,似乎自己搞迷信的事得到了我的认同。母亲开始说道:“一个人的婚姻有几种,有和合、有商量、有克子、有重夫,最好的是和合、最不好的是克子、重夫的,和合——夫妻命相同,形影朝夕随,奴婢两边差,命长寿延年。”

“哎呀!说半天,什么叫‘隔山’也没说。”

我迫不急待地问。母亲脸上又浮现出一些忧愁。她续而说道:“你要忍,命中‘隔山’,就是夫妻隔垛墙,刑害同度伤,同床各异梦,肯定不保长。”

我吃了一惊,不知母亲何时会来这一套,先把真假暂缓放到一边,暂且不论。问道:“你知道‘六十甲子’吗?”

母亲愕然不解,问道:“什么是‘六十甲子’?”

“是算命用来排‘四柱’的。”

“什么是‘四柱’?”母亲更感疑惑。

“嗳!你还算命呢,谁教你‘隔山’、‘克夫’的,不要再算了,误导人,‘四柱’就是叫的‘合八字’,所谓‘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是这个道理。‘四柱’是按一个人生的年、月、日、时的十二生肖属相加上‘十天干,十二地支’来推理一个人的命理的。你知道,什么是‘五行’吗?”

“不知道,是大田箐的老倌告诉我的,我把你的生日告诉他,他就告诉我这些。”

母亲眼里溢满了光彩,我的一番话,算是让她开了眼见。看到母亲听得入了迷,我想借此机会让母亲断了对迷信的痴迷。于是,我一连串发问:“你知道,什么是‘八卦’吗?”

“不知道。”

“‘八卦’是我国目前有记载的最早的一部用来占卜测事的一本书。但他是用辩证的手法,掌握大量的自然信息,顺应大自然的规律来推测各种事物的。哪儿像你,只会烧香磕头,如果磕头有用的话,世上哪还有那么多的天灾人祸,大家都磕磕头不就平安无事了。”

“你天天去寺庙里烧香,你知道为什么门口总有一个笑眯眯的大肚和尚吗?为什么寺庙里的门是方的,窗子是圆的。”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天天去,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磕破了头皮,这叫行贿神灵,你想会灵吗?”

话音未落,母亲不悦起来,反驳道:“我天天去求神求鬼,还不是为你,希望你在外好脚好手的。”

“那好!你知道为什么和尚是笑咪咪的?”

母亲哑然没做答。

我提高了声音的力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有感染力。说道:“那个笑咪咪的大肚和尚,是宋朝的布袋和尚。佛教是用形体语言来教化人的。那个笑咪咪的大肚和尚摆放在门口,是告诉人,要笑脸迎人,肚大能容;寺庙里的门和窗做成方形和圆形,是告诉人做人要懂得方正和圆滑,只有方圆并施、并举,做人才不至于摔跤吃亏。”

母亲张着个嘴,听不懂,却很入迷。

“所以,你现在不能老沉迷于迷信,迷信与佛教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如果你要信佛的话,本本分分过自己的日子就行,跟邻里搞好关系就行。凡事自己吃点亏,有十分的好处,八分、九分的想着村里人。如果到你百年那天,三村五寨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家说你的好,那么你就成佛了,这就是最好的修行。”

母亲反驳道:“我天天吃着斋呢,村上盖庙,还让我捐的功德最多。”

“你天天吃斋,捐的功德最多。我相信。但你吃斋、捐功德的动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我?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你这叫行贿神灵,不但得不到神灵的保佑,还苦了自己。神什么都不缺,还需要别人受贿吗?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为了国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他奉献出所有的生命和心血,这样的人,不用烧香拜佛,神会保佑他,也会给他。为自己求,求而不得。”我只顾着侃侃而谈,没想母亲的眼泪簌簌而下。母亲没再说什么,只顾一个人流泪。她的眼泪,灌满了脸上的皱褶。

“算了,看来我再怎么说,也不起作用。以及跟你讲半天,还不如去找老宋喝口酒实在。”

我默想着,告别了母亲。

我刚走出母亲的院子,就听到母亲悲天悯人地大骂:“这个短命鬼,回来整什么。跟他爹一个死样子。”

老宋抬着鱼杆正要出门,我的突然到访,着实让老宋高兴一阵。

“哎呀!这几日,我是酒虫作怪,酒瘾发,正想找个人来切磋一下武艺,但一般般的,又不耐我宰杀。今天你正好来,真是棋逢对手,”老宋一边与我说着客套话,一边吩咐妻子多拿几根鱼竿,约我一起到自家鱼塘钓鱼。

老宋家的鱼塘是老宋在自家的责任田里挖的,鱼塘就在小河边。小河的两岸长满了芦苇和翠竹。正值芦苇开花,白绒绒的花絮如碎云、如羊群,加上蜿蜒奔流的河水,你还可以把它想象成千军万马,抬着个火把,走向一个神秘的地方。

一番穿针走线,我、老宋都分别将鱼饵抛入池中。

水面如镜,浮漂始终不动一下。二十分钟过后,老宋钓起一条两公斤多重的大鲫鱼。老宋再次将鱼饵抛入水中。我的鱼饵一直没有鱼儿的光顾。我换了几个地方,还是没有鱼来吃。我急了,不停地拉起鱼竿来,看鱼饵在否。看到我不停的在换地方,老宋不紧不慢地说:“钓鱼讲的是耐性。你考验鱼的耐性,鱼也在考验你的耐性,最后就看谁的韧性好,但又要掌握好时机,长时不拉,不行,拉得过频繁也不行。”

一根鱼线,牵连着两种生命的欲望,而欲望的焦点却在鱼饵上。鱼饵的上部是人的欲望,鱼饵的下部是鱼的欲望。人想吃鱼的理由有千万种,鱼想吃饵的理由却只有一种,所以人有的是办法拿到鱼。终于,我鱼竿的浮漂动了一下,猛猛地动了一下,我猛地提起竿,一条小鱼在空中激烈地扭摆着。

“哎!一条小鱼,漂下得那么猛,我还以为钓到一条大鱼呢,”我有些失望地说。

老宋调笑起来,说道:“这跟泡妞一个样,来得快的,不一定就真正是你的,相反,有些鱼,先是轻微的动几下漂,然后才猛拖漂,这样的鱼往往很大。”

“是啊!我有同感,我今天一定要钓条大鱼,把酒喝醉,”我诡笑道。

两个小时过后,老宋钓了三条,我钓了一条,加起来,足有八九公斤重。我正钓得起劲,老宋喊走,我只得望水兴叹,刚找到钓鱼的感觉,就喊走,心里怪不是滋味。看着肥美的鱼儿,想象着把它们吃到嘴里的感觉,我真想一步就跨到老宋家。喝着鲜美的鱼汤,听着老宋与妻子没完没了的调笑,一切都那么无拘无束,仿佛生活一下变得简单起来。老宋说着天天在妻子面前说过的笑话,妻子却百听不厌,呵呵地笑。

半小时过后,老宋之妻抬出大盆清汤鱼。煮鱼的时候,老宋特别交待,鱼要煮成清汤鱼,一条鱼顶多只能宰成三块。

老宋不讲庄家收成的好坏。我不谈工作上的顺心已否。两人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三口酒下肚,老宋开始讲起笑话来:“有一个男士兵,在夜间紧急集合时,老是最后一个到位,在多次遭长官的斥责后,后来,该士兵灵机一动,找来五颜六色的涂料在裸体的身上涂抹。这一晚,又紧急集合,该士兵第一个冲出营房,在得到了长官的表扬后,长官像发现了什么,指着该士兵的下身说,注意下次要把手榴弹挂在背后。”

老宋讲完笑话后,老宋妻子长久笑着。

酒不知喝到何时,在睡觉的时候夜已经很深。

我睡在老宋家房子的挡头,老宋之妻的轻声笑语隐隐传过来,老宋又跟妻子讲笑话了。老宋之妻时隐时现的笑声,让我又想起杏红,又回想起母亲的话来。“难道,我这生,婚姻注定是‘隔山’吗?”

“夫妻隔垛墙,刑害同度伤;同床各异梦,肯定不保长,同床各异梦,肯定不保长……”我不停地在心里念着,外面月朗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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