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昧白蜡

我知道白蜡，是很早的事了。

小时候好读书，古典名著、通俗演义小说、武侠小说、诗词散文，但凡能得以在眼前的，一股脑儿读一气。大多虽不能领悟深旨，但于各方面的知识储备，却大有裨益，人物、历史、花鸟草虫、天文地理，大抵能说出一二。白蜡也就是在这当儿知道的。

在通俗演义中，常见描写某位将军:手提白蜡枪或挥舞白蜡枪。后又从老人的口中得知，白蜡是枪杆子。当时困惑不解：枪杆是白色的蜡做成的？蜡也有坚硬可挡刀枪的？参照常见的照明蜡烛，心中常悬着，这“白蜡”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神秘物事？

后来有知道，白蜡原来是一种致密而硬的木材。

一晃上了初二，关注的事物较前也更多了。我注意到三叔家后院有一株树：干银鳞细皮，干净光滑；叶阔大对生，鲜绿闪亮，极像核桃树。由于叶大枝繁，盛夏一片浓荫，一棵树就是一座拔地而起的绿峰，在下乘凉赏绿，自当惬意非常。且于那绿峰之中，垂上一串串白黄之中透着绿意的小花穗儿，不久又变成白黄微绿的狭长果穗儿。轻风过处，叶舞穗摇，宛若钿簪满头的古时闺秀，虽仪态万千，但端庄大方。它丽而不俗，娇而不慵，风姿绰约，又高耸挺拔。又若一秉侠骨、怀柔肠的巾帼，毛主席写女兵诗说“不爱红装爱武装”，绿装便是武装。我从旁人得知，它便是白蜡树。

我曾读过一本普及农业技术的《农业》书。书中有一节介绍杜仲。阅读之后，细加揣构，竟与三叔家的白蜡树出人意料的吻合。原来白蜡也叫杜仲，杜仲也叫白蜡，不仅可供观赏，而且也做药用。我为这一发现欣喜自负了好一阵子。一次竟然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英雄”的名言的鼓舞下，神往神农、李时珍尝百草的事迹，剥下树皮，偷偷品尝。与伯父闲谈，我自鸣得意地扯及此事，没想却得到伯父的正色训导：“那东西是随便吃的吗？”不禁的也后怕起来，比如那树皮有毒，可怎么办？

因我引经据典，又以亲身经历为佐证。三叔便砍下几条树枝捎在自行车上去了一趟县城的药材公司。据说，他到药材公司，说有杜仲要卖。公司里的人便折一段树枝对折试验，所折断的树枝间没有拉出什么丝来，再取一段公司里的杜仲对折，居然枝断丝连，是里面含的粉汁拉成了丝。那人便下断语，这杜仲质量不行，不能用。三叔只好悻悻而归，愤愤的感慨树变质了。这也种下了这树日后被砍的根。我听闻此事后，不免的也发了通“橘生淮南便为橘，橘生淮北便为枳”的感叹。

一转眼，又是几年，我升了学，紧接着参加了工作。因三叔嫌那树荫园子，夏天又招虫，便砍了烧火。渐渐地，大家对它也忘却了，可我始终耿耿于怀，总觉得对它还有些遗憾，还有些什么没弄清楚。一次在同学家做客时偶然翻到一本《辞海》，心有所触，捡到“白蜡”与“杜仲”两条，发现竟是这样：

白蜡树：木犀科白蜡属植物的通称。又称梣。落叶乔木，树冠卵圆形，树皮黄褐色。小枝光滑无毛。奇数羽状复叶，对生，小叶5--9枚，通常7枚，卵圆形或卵状披针形，长3--10厘米，先端渐尖，基部狭，不对称，缘有齿及波状齿，表面无毛，背面沿脉有短柔毛。圆锥花序恻生或顶生于当年生枝上，大而疏松；椭圆花序顶生及侧生，下垂，夏季开花。花萼钟状；无花瓣。翅果倒披针形，长3--4厘米。花期3--5月；果10月成熟。翅果扁平，披针形。白蜡树木材坚韧，供制家俱、农具、车辆、胶合板等；枝条可编筐；树皮称“秦皮”，中医学上用为清热药。

一看图片，正是三叔家后院中的那树。原来它是白蜡树。  杜仲树：落叶乔木，高达20米。小枝光滑，黄褐色或较淡，具片状髓。皮、枝及叶均含胶质。单叶互生；椭圆形或卵形，长7～15厘米，宽3.5～6.5厘米，先端渐尖，基部广楔形，边缘有锯齿，幼叶上面疏被柔毛，下面毛较密，老叶上面光滑，下面叶脉处疏被毛；叶柄长1～2厘米。花单性，雌雄异株，与叶同时开放，或先叶开放，生于一年生枝基部苞片的腋内，有花柄；无花被；雄花有雄蕊6～10枚；雌花有一裸

露而延长的子房，子房1室，顶端有2叉状花柱。翅果卵状长椭圆形而扁，先端下凹，

内有种子1粒。花期4～5月。果期9月。

原来它们不是一回事，不觉哑然，想到那树的历历往事，竟是植者不识、用者不识、观者不识、品者不识，糊里糊涂的对它评头论足，评来论去，最后报以斧斤烟火。学有不精，便有此误啊！不仅为那棵白蜡深深地感到愧疚。

现在我们学校院内，有一片蔚然可观的白蜡林，已都碗口粗细，颇具规模，一入夏，便绿叶婆娑。当年植树时，我在此读书，曾因知道它是白蜡又叫杜仲而得意自负过。而今又工作于此，每次路过白蜡林，不由就勾起过去的那些记忆，便不由自主的赧然，只好强迫自己不去记忆，匆匆而过，四顾其他。

白蜡树，真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