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开心的事情放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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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开心的事情放前面，把不开心的事情放后面”，这是王医生在劝慰人时，常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一语成谶。

王医生自小就和师傅学习医术，后来能独当一面了，就在村东位置开了一个诊所。说起王医生的医术，也不算特别高明，但是治疗常见的头疼脑热之类的病症，也是手到擒来，加上收费低廉，为人亲和，颇受乡亲们的爱戴。

说起来，王医生与我家也是有些渊源的。二姐自小体弱多病，平时的感冒，消化不良这些小病到了她的身上，那就得卧床不起好些时日。为此家人也都有如惊弓之鸟，时刻注意着她的身体状况，感觉稍有不妙就得抓紧请医生，但凡哪次疏忽了，就会大病一场。也正是因为如此，少不了要麻烦医生上门。

很多时候生病发烧等不及到天亮，大半夜去王医生家里敲门，王医生也从未红过脸，照常态度很亲和，从未有过怨言，收费也公道。同一位病人看的久了，他也能看出些门道，基本上每次只要能及时就医，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为此他也是我家的常客，我虽然很少有机会和他搭话，但在心里，也是有诸多感激之情的。

就在前几年，我回老家的时候，听妈妈和我说起存钱的事情。

“咱家去年的玉米一共卖了7000块，我把钱存到王医生那里了，本来是存的定期，上周就到期了。我去取钱的时候，王医生说那个钱得下个月才能取了，说他把钱放在了一个省城的金融公司，比存在银行利息高多了。”

“这事儿听着是不大靠谱啊！现在取不出来也没办法，等下个月时间一到，你抓紧去把钱取了，以后的钱，只能存在银行，不能存其他地方了。”我特意嘱咐了一下。

“我和他说的就是存银行定期，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把钱放在了金融公司，没告诉我。”妈妈解释到，“王医生还说了，咱们村里很多人的钱都存在那里了，让我不要担心。”

这么一说，才知道这金融公司是以王医生为牵头人，在村里集资。这几年，我在省城听多了那些金融皮包公司卷款潜逃的故事，但也没敢和妈妈说，怕她担心，只是又强调了一下。

“钱到期，一定要及时去取，不要在那里存了。”

我们这个村庄有些偏僻，去镇上途中需要穿过一条大道，大道上常有跑长途的半挂车，并且路口没有红绿灯，常常发生交通事故。为此很多村民没事也很少去镇上。镇上的银行在村里设了几个联络点，存款取钱都由联络人经手操办，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操作的。一般联络人都是村上威望比较高的人，大家比较信得过，也不容易有纠纷。

说到钱，农村人的钱是挂在肋骨上的，当然，这是种夸张的说法。因为实在来之不易。所以但凡有人敢动了他的钱袋子，他就敢和你拼命。为了争夺田间地头的一分地，提起锄头打的头破血流的事情，时有发生，屡见不鲜。

庄稼人祖辈都是靠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活着，用家乡话说就是：土坷垃里刨食儿吃的人。（土坷垃是方言的音直译而来，是土块的意思）

近些年来也开始逐渐摸索出了一些赚钱的门道。但也都是辛苦钱，例如：熬夜做挂面，工地出苦力，都是透支健康换钱，好点的，耗尽家资买辆半挂车，一家人靠着一辆车过活，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赚钱。

就这样慢慢的，有些人的手里也开始小有积蓄了。王医生这个联络人，凭借着多年在村里行医积累下来的好名声，成为了附近村里最大的联络点。据说经他手的钱都成百上千万了，当然这也是后来听说的，具体的数额也不大清楚。

没等时间来到下个月，王医生合作的金融公司暴雷，公司法人卷款潜逃了。牵线搭桥的县级领导人也因受此事牵连落马了。原本抱有一丝希望的王医生一夜之间头发白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大家一拥而上，都想把钱取出来，王医生自然是掏不起钱的。为此常常有人在王医生的诊所门前破口大骂，甚者提刀砸门要账。

村里的老王头，是王医生的近亲，拉不下脸去要钱，只能在心里憋屈着。据说老王头存钱60w，其中有20w是已经出嫁的闺女家里的存款，有20w是儿子多年外出打工准备娶媳妇的钱，还有20w是老王头多年来，老两口每天凌晨两点起床做挂面，走街串巷卖挂面存下来的。儿子曾动过想买辆车的念头，也被他大骂一顿，不得已打消了买车的念头，所有钱都被老王头一把存在了王医生那里。现在钱没了，碍于近亲，不想撕破脸，内心对于儿女的亏欠，不言而喻。时刻想着，盼着，这些钱可以追回来。

可这事哪有那么容易，经此事，原本还能干活的老王头一病不起，弥留之际还在和儿子说着：“孩儿啊，有人敲门，你快去看看，外面是不是王医生来了，给我们送钱来了啊!”

“是，是王医生给我们送钱来了！”儿子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老王头心不甘情不愿的就这样撒手西去了。

这只是其中一家的事，后来听说也有其他家的人病重，无钱就医去世。主人家非要把去世的人埋在王医生家的院子里。

而王医生，据我爸说，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瘦的不成人样了。隔三岔五的有人上门要钱，没有人能顶得住这种身心折磨。

我爸时常和我妈说：“谁都可以去上门要帐，你不许去，这个钱以后给就是给了，不给就不提了！”

王医生最后尽自己所能，把钱以百分之一的比例兑还给了乡亲们。可这终归是解决不了问题，各种冲突还是时有发生。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随时都可能被自己连累。

据传，有天夜里，王医生带着已经能接班行医的儿子以及其他家人准备离开。儿子哭着给王医生说：“爹，咱们慢慢还不行吗？一定要走吗?”

“儿啊，这些钱太多了，还不起，一辈子都还不起的！”

这些是村里传出来的对话，只知道他们一家后来彻底离开了这个世代居住的村庄，不知所踪了。

从德高望重的王医生，到被逼债不得已背井离乡。一个人的人生起起落落，不禁有些唏嘘不已。

想来当年，他在被拉拢时，也是被许以重利的，否则也不敢以身犯险。人生无常，很多看似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实则是个陷阱，太多人，被利益蒙心，失了分寸，想回头，已经身陷囹圄，无法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