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我们这个班（18）
（1）
段一龙发疯了！”
下课铃声刚响，六五班的几个同学走出教室，便和其他班要好的同学凑到一块窃窃私语起来，仿佛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得要第一时间告知别人。
教室里，几个男生还在死命拽着段一龙的胳膊，生怕一松手，他就会真的朝旁边的课桌一头撞过去。那个叫段一龙的孩子还在歇斯底里地吼着：“叫我一头撞死吧，恁都不知道俺爸是啥人！”边吼边哭，极力想要挣脱，但被几个身强力壮的高个子男生拽的死死的。
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离开座位的学生，茫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不明所以，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这样呢？仿佛挨近了打火机里窜出的火苗，一下子就跳出老高，要灼了人的眼睛似的。他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讲台上的老师。
李老师此时正在给几个班干部交待一些事情，看到这一幕，停了下来，让班干部走开了。
她刚才在周会课上批评了段一龙和另外一名同学，因为他倆上周一周就被扣掉了16分班级量化积分。
“你一星期怎么被扣这么多分？”老师问道。
“作业忘带。”另一个同样被扣掉16分的何霖低着头，局促不安地小声答道。
“你呢？段一龙！”
段一龙面不改色，一脸无所谓地答道：“骂班长一次扣10分，还有作业潦草。”
“又是骂班长，上周因为这个，扣你一张和美币你忘了。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老师声音明显提高了几个分贝，一是段一龙的态度令人恼火，再者是他的屡教不改。
“下午你们俩让家长到学校来一趟。”李老师厉声喝斥道。
何霖点点头，再看段一龙却低着头闷声不响。
李老师认为他默认了，便又接着布置了其他事情，不一会儿，下课铃声响了。
“下课！班干部过来一下！”班干部们立即围拢到老师身边，两句话没说完，段一龙那边便突然躁动起来。
李老师没有立即上前劝阻，先冷眼观察了一下，然后大声说：“请同学们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听了这句话，拉段一龙的几个同学抬头看看老师，似乎在询问确定松开吗？然后犹疑地放松不少，段一龙看拉他的人突然松手，便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
李老师走到他身边，摸着他的头说：“现在冷静下来了吗？跟我来！”段一龙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跟着老师走出了教室。
刚走到门口，许老师看到他鞋带扯出老长便提醒他，“把你鞋带绑好。”他听话地蹲下身子去系鞋带。
许老师在去办公室的路上给他的家长打了电话，请他们到学校来一躺。
2
办公室里，阳光正好照在老师的办公桌上。明亮而温暖，段一龙背对阳光，在墙壁上留下长长的阴影。
“现在冷静了？”
点头。
“头脑可以思考了？”
“嗯。”
“你能告诉老师为什么突然情绪那么激动吗？”
段一龙似乎在等着老师问这个问题，身子往前倾，两只手好像也着急的晃动起来。
“老师，我是个可怜的孩子，俺爸以前经常打俺妈，俺妈受不了，和他离婚了。后来，找了个阿姨，他又把俺阿姨打跑了……”他想把对父亲的怨气一股脑说出来。
“你爸打你吗？”
他摇摇头。
李老师听他说完，面带疑惑地问：“你的事老师知道一些，上次你写的作文，老师看到了我也很难过，可这与今天的事有很大联系吗？”
听到老师这样问，段一龙愣了一下，然后脸侧到一边，略思索一下，回答道：“俺爸说，要是再被老师叫家长，就一天打我十遍。俺妈和他离婚，也因为他脾气不好，还打人。暑假，俺妈把我和俺妹接到上海，他也在，俺妈去借高利贷，他给俺妈打电话威胁说，俺妈要是不回来，他就把俺倆扔到大街上。”
正说着，他的奶奶进来了，奶奶显然也听到了刚才那番话，脸绷的紧紧的，等他说完，开口道：“一龙，你说话摸摸良心，恁爸妈离婚，就恁爸有错，恁妈一点错都没有？不是她出轨，现在能成这样。你说恁爸一天打你十顿，啥时候？他离你那么远，能打着你？”
“我没说他一天打我十顿，我说要是喊家长的话。”他仰着头，不耐烦地辩解。
奶奶上前走了一步，泪津津地诉说：“老师，俺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不瞒你，我整天累死累活做水果生意，没把俺家领好啊。”
她拧了一下鼻涕，接着说：“段一龙一岁时，他妈怕俺孩儿和她离婚，不想照看孩子，去上海找俺孩。我当时也忙，就把他送到东边一户人家，一月一千块钱寄养到那儿，后来上学，都是跟着我，我供他吃，供他穿，他不听我，他上次犯错，我嚷他一下，他就用小刀把胳膊割流血。”
李老师不寒而栗，想起前段时间，看到他胳膊上那个5厘米左右的伤口，问他，他说是别人不小心碰的。
看到奶奶边说边哭，他白了奶奶一眼，脸扭到一边。
“一龙，你的遭遇，老师很同情，老是沉浸到父母离婚的阴影里，老拿这个说事是不行的，爸爸肯定不会教育你去骂人，我们不能用别人的过失去掩盖自己所犯的错误。一码归一码，大人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你好好想想，你作为学生该咋办？”
他低下头，不说话。
“这样吧，已经下学挺长时间了，你先和奶奶回去，自己好好想想老师刚才说的问题。其实有很多家庭出现变故的孩子，有些甚至是孤儿，他们长大后，依然很有出息。自己的路要自己走，你这么聪明，相信你能想明白。”李老师说这句话时，心里发虚，她重重地点点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段一龙跟着奶奶回了家，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急急地往前走，把奶奶甩出老远。回到家，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不出来，直到奶奶拍了两次门，叫他出来吃饭，才不屑一顾地走出屋子。
3
李老师正在厨房里忙活，电话响了，是段一龙一妈妈打来的。
“刚才一龙妹妹打电话给我，说一龙在学校又闯祸了，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平时他奶奶都不让他俩给我打电话，还总在孩子旁边，说我这不好，那不强。这次主动让孩子给我打，问题肯定很严重。”
“听说，您准备让他休学，我求您给他一次机会。”
“没有。”李老师疑惑地想，可能是一龙奶奶觉得他妈妈不关心他，所以故意这么说。
“那就好。李老师，我也很苦恼，一龙现在不问我要钱就不打电话，有时打电话就是直接说给我买什么，说完直接挂断。我听了觉得心寒，早知道这样，哪怕受再大委屈也不走这一步。”
“我在这儿给他买衣服，玩具，然后寄回去，可他说，你就是给我买再多东西，你还是对不起我！我听了真是难受，想着，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什么孽了，老天要这样对我？”
听了一龙妈妈的诉说，李老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但李老师自己脑袋里也懵懵的，胸口觉得憋闷的厉害，她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李老师知道段一龙这孩子本质并不坏，想帮他打开心结，却觉得力不从心，不知从哪儿下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捂热一颗心不容易，只能慢慢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