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向日葵之殇
我是爷爷在往城里卖菜的路上捡来的。
那天我被发现在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田地里,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棉被,占满了了泥土,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女孩,还是个残疾,要她做甚哩!”
街坊邻居都指责我爷爷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个土快埋到脖子的老头还带个拖油瓶,该怎么生活啊?
爷爷拍着手中的烟杆,伸开黝黑的双手说到:“好歹是条命,这孩子和我有缘,我不能不管。”
见劝说不听,旁人也不再和我爷爷理论。这个憨实忠厚的老人为我取名小葵,希望我能如那向日葵一般面朝暖阳,熠熠生辉。
从三岁起,我便知道自己不是个健全人,我的一只胳膊先天畸形,手指像插在树上的小枝桠。一到冬天,五根短小的小指头冻的铁青。
爷爷心疼我,用在城里捡来的毛线,密密麻麻的织成一个手套,五彩斑斓的线条像极了天上的彩虹,尽管不太合手,却平填几分温暖。
五岁那年,我和别的孩子打架,衣服被扯的稀巴烂,手上一道一道的抓痕清晰可见。
爷爷抱着我心疼的问我:疼不疼?
我紧咬牙关,憋着眼泪,向爷爷哭着说:“他们嘲笑我是残疾人,是窝囊废!”
“傻孩子!在爷爷心里,你是最可爱的孩子,都怪我没保护好你,”说完用枯槁的双手把我紧紧揽入怀中。
从那次以后,爷爷便不让我一人独自留在家中。
每天天不亮,几大捆金黄的烟叶被整齐的码放在木板车上,一头骡子在前面卖力的拉着。爷爷给车厢里铺上一层软绵绵的麦秸秆,把我放在上面,然后他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不时吆喝几声。
绕过绵延弯曲的山路,再经过一座年代久远的石桥,我们便到达城里的集市点。
因为价格公道,烟叶成色非常好,每次不到下午便能全部卖完,然后爷爷会给我买五毛钱一碗香喷喷的豆腐脑,再加一个我最爱的千层酥饼。爷爷自己舍不得吃,每次乐呵呵的看着我吃完。
转眼间我到了七岁该上学的年纪,爷爷把自己积攒多年一叠皱皱巴巴钱放到我面前,“我们小葵要上学堂,长大啦!”
“我不去!”我捏着衣角,执拗的说道。
“胡说,小孩子不上学怎么行。”爷爷满脸怒气朝我喊到。
多年后再回忆,其实那时候的我很渴望融入校园,只是那个残疾的孩子内心的恐惧告诉她,你和别人不一样。
爷爷或许是看出来我的忧虑,从第一天上学开始,便拜托老师照顾我,还把家里能拿得上台面的东西不停的塞给老师,他只是不希望我在那个年纪承受过多的异样目光。
但温暖的太阳下总会隐藏太多的鄙夷和嫌弃,因为人心最不容易猜测。
我最终因为班里同学的嘲笑和他们动了手,我努力的挥动我的胳膊去反抗,但是渺小如我这般的残疾人终究落了下风。我的脸被班里的恶霸狠狠的踢了两脚,等到爷爷赶来学校的时候我蜷缩在桌子的一角。
我永远无法忘记我狼狈不堪的模样,在被爷爷怜爱的目光注视后,我彻底的爆发了,我怒吼道:“为什么要把我捡回家,我死了就不会被欺负,我恨你!”
爷爷怔在一旁,泯了半天嘴吱唔说不出话来,就那样眼圈泛红的看着我。
我知道,那次我伤了他的心。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爷爷接我放学都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他怕再刺激到我满目疮痍的心灵。余晖将我们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一老一小,一前一后,像海面上摇摇晃晃的两只帆船。
每次路过那片向日葵田地的时候,我都在想,狠心的父母为什么要把我扔在这荒郊野地,为什么要生下我却又不管,让我苟且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初一那年我开始住宿,爷爷按例每周给我送一次食物,从那个时候我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位老人双腿已经开始严重变形,常年的劳累压弯了他的脊梁,他佝偻着身躯站在宿舍门口的大树下四处张望着我的身影。
腊肉,香肠、豆干,每次爷爷都会将一大包好吃的塞进我的书包。
“爷爷,你都瘦了。”望着爷爷消瘦的脸庞,我疼惜的念到。
“老喽,我们家小葵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要记得好好吃饭,快快长大。”叮嘱完之后,爷爷便转身步履蹒跚的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那一天,我觉得特别的反常,右眼一直跳的不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爷爷已经患上了不治之症,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和我说,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一切。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清晨,我接到班主任的通知,火速赶到家里。一群人密密麻麻围在一起,爷爷就静静的躺在那张年代久远的木床上,他一直在找寻一个身影。
“爷爷,我回来了。”我哽咽的望着他干扁的身体,眼泪早已灌满了我的双眼。
“孩子,回来啦!”他努力的张开嘴唇。“不需要害怕,爷爷年纪大了,可能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你就跟着你李婶一起生活,她会照顾好你的。”
“我谁都不要,只要爷爷好好的陪在我身边。”我知道生老病死没人可以抗拒,但没了爷爷,我就是个孤儿,我捧着爷爷的双手,抽泣的颤抖着。我不能失去唯一的亲人。
那天的风很大,吹散了我所有的思绪。爷爷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我清晰可见的心跳声。
爷爷说我的到来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对我而言,爷爷是把我从鬼门关抢回来的,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他不是真的离去,是刻在我骨子里印记。
那年百花盛开,向日葵开满了一整个夏季,我知道爷爷一直没走,就陪在我的身边。
那个被命运抛弃的孩子,在您的庇护下,会带着幸福走的更远,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