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理想前进(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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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房间灰不溜秋的,那是多年没有粉刷,尽管此时有阳光从阳台射进来,直达我坐的独凳子;饭桌紧靠西边墙面,留下一道伤痕,那是饭桌亲密它的结果;桌子东边的过道不足一米,就是一张床,铺得厚实且陈旧,显得脏兮兮的;饭桌北面约一米,就是阳台的门;饭桌南边出口,就是外屋,有张床紧靠在门口的墙面。就这两间屋子——里屋和外屋。
“这是我妈妈住的。”他陪在我身边,小心而做作,“我住里屋,有阳台,光线好,所以饭桌也在里屋。”
一根电线绳,从外屋顶中央垂直悬在半空,吊着一个15瓦的小灯泡;它的旁边有根像鞋带粗的黑绳,斜拉至床的西当头,绑在床弦上,便于控制灯泡的开关。
“稍不注意就会碰到线——危险!”我突突心跳。
“怎么会呢?小心点就是了。”他的表情奇怪。
“小张,久等了。”夏妈端着菜直往里屋奔,又折回,很着急,“夏伟,跟我来。”
我尾随其后出了外屋门口,就是过道,对应的就是厨房门口,里面光线较暗,是由于厨房的光线,要经过过道的窗口,方能进入厨房的窗口。
“好黑呀。怎么不开灯呢?”
“习惯了。”夏妈乐呵呵地对我说,“这个房子设计得不合理:进门就是过道隔开厨房!”夏妈麻利地在锅里翻炒,还喊夏伟把汤端过去,油烟呛得她咳嗽。
“为什么不装换气扇呢?”我问。
“这个不是问题。平时炒菜没这么多的油烟。”夏妈还喊夏伟去下面的食堂打一斤饭回来。
“我们平时都不做饭,就自己弄点菜。”她把莴笋铲在碗里,关上火,“小张,不好意思,把你饿坏了。”我摇头。
她端菜碗,叫我把碗筷拿过去就是了。
不多功夫,红烧肉、小菜、汤、碗、筷都摆放在桌子上了。夏伟把饭也买回来了:“饭有点凉,我去热热。”
“不用。先把菜吃了,再热也不迟。”夏妈一脸的灿烂,“来,小张:一家人,不客气,快吃,饿坏了。”
夏妈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肉,我躲也躲不开:“太多了。”
“慢慢吃。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我们家夏伟:人挺本分老实,还不是被人整。你也一样,不用怕,有我们给你做主。我的幺儿在美国,把书读出来了,就没有人敢整我们了。你看我家什么也没有,就是他出国要花一笔钱。”
“哎呀!妈,把饭吃了再说嘛。”
“好的,我们吃了再说。我就差一个女儿。待会儿我们母女好好聊聊。”她把汤和在饭里吃,说这样吃快当些,她一般不这样吃,说容易得胃病。
我吃惊不小,头次听说汤泡饭会得胃病,暗暗佩服她:有文化的妈硬是不一样啊!
饭后,夏妈说:“夏伟,你来收拾,我跟小张好好摆摆龙门阵。”
“要得。”他哼着曲子收拾桌子。
夏妈拉着我坐在他的床弦边,笑得合不拢嘴:“你看,我儿子今天这么高兴,我当妈的当然也高兴啰!全靠你,小张。”我摇头。
“真的。我儿子很不幸,从小就没爹,头次结婚就摊上了这么个女人,我当时就不同意,还比他大两岁。”她唉声叹气。
我想到子霞说过:女方脾气很怪。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着装补丁,面慈。
“我是活天天的人了,百年之后,夏伟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唉......”她缓过气来,“这十多年来,给他介绍的女朋友,不是对方嫌我们穷,就是我们嫌对方有拖累(孩子)。”
夏伟端来一杯水,放在桌子上,示意我们喝水,转身又去厨房。她哽咽了一下,盯着我,“我们想找个大姑娘,可以生个娃儿,老了他才不会孤独。”
“我现在这种情况,又没得工作,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我看手表,“两点了。回去就是五点多。冬天黑得早,我下次再来看您。”便起身。
“不能走!”夏妈一把拉住我,很激动,“没得工作又能怎样?!我一直被人整,现在又怎样呢?我幺儿在美国,到时他会帮你。”她喊夏伟过来,说我要走,便离开。
“没得工作不要紧,我是医生,我兄弟会想办法的;到时,我们可以去台湾。”夏伟拦住我,“之前就说好了的,打乒乓;反正你又不上班,走!我们去医院打乒乓。”
夏妈拿来一个纸袋,拉着我坐回原处,她一封一封地拿出来:“这是我幺儿写回来的信。”她突然“哈哈”大笑,声音很脆,“你看,这是我幺儿的照片。”
我接过照片看。夏伟离开。
“这是他们留学生聚餐留影。”她在旁边兴奋地解释,“我幺儿在敬酒。”。
“好英俊啊!”
“一米八,喜欢打球,像他爸;比他哥哥小八岁。”她见我惊愕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先前的在文革时被陷害打死了。这是我跟后来的丈夫生的幺儿,才三个月,他爸暴病也走了。”她伤心起来,“后来,就我仨相依为命。”。
“夏妈,别难过。现在的你,好好的!”我帮她擦泪。
“怎么个好?我都69岁了,他的婚事还没得着落。”她盯着我,“你就当我的儿媳吧,我会把你当女儿看待的。”
“我现在这样了。”我摇脑壳,随手放下照片,它却翻了个面;我又拿起它,背面写着:这是爸爸送给我的手表,宝贝给我织的毛衣。顿时,我浑身血液贲张,第一次看到称呼妻子为宝贝!
我把照片又反过来仔细看,是一张特写镜头的半身照片:她幺儿身上的毛衣是菱形花纹,左手端着杯子,手腕上的表锃锃亮。
“你看,这是我幺儿前不久写回来的一封信,兄弟俩关系可好啦,一直在担心他哥哥的婚事。”她把信展开。
我接过来,四页信纸,满满的文字,最让我感动的是:“天气冷了,家里没有取暖的,哥哥一定要去买个烤火炉给妈妈取暖。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慢慢在好起来,妈妈一定要注意保暖。哥哥的婚事也会好起来,也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小张,我们家里的条件不好,是暂时的,我们会加倍地对你好。”她非常虔诚。
夏妈是妇产科医生,夏伟下乡几年后回城顶替她,进了这家医院:起先,抓中药;后来,成了中医大夫。
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前的屋子,就像文革时被抄过家似的!我抬手看表:“三点都过了,乘车要紧。”我着急起来。
“哪能呢?”他一下就进来,“先说好了的,下午打乒乓。还没打就走?”
他一脸的猥琐,可能不是他的错,我思忖:他的弟弟把妻子当宝贝,他妈说会加倍对我好——那就是宝贝的宝贝了;子霞说他前妻很怪,又比他大两岁;我比他小七岁,肯定会对我好;再说他弟弟在美国,我现在活得这么糟糕,正需要大救星;一连四次的广告征婚,也没结果——我35岁了啊,招惹了那么多的祸!是坏女人的那种祸!
“我来帮你散散心,反正你回去还不是闷在家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挺委屈的样子,“别犹豫了。就算我们不成,做个朋友,帮帮你也是可以的。”
“他最肯帮忙。”夏妈接过话,“子霞的丈夫脑瘤,就是夏伟帮他按摩、打针、扎针灸。”
“朋友之间应该这样的嘛!那些整人的人,最终没得好下场!有我在,不怕他们!”
他拉着我就走,不由我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