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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水村轶事

2023-05-30  本文已影响0人  舒雪洁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苦水村地处胶莱河下游,地势低洼,每到夏秋雨季,洼地里的庄稼往往颗粒无收。住在低洼处的人家更是提心吊胆,生怕墙倒屋塌。

五十年代,村里出了第一个到省城读书的年轻人,娃子书读得好,毕业后被分到了省政府工作。

几年后,年轻人做了省长秘书,又若干年,官至省水利厅厅长。

再后来,村子的北面就修起了一座水库,从此以后,村子里的庄稼再也没被淹过,院墙再也没倒过,再也没砸死过猪崽儿。

这位苦水村走出来的大官,本想大展宏图,施展抱负,让故乡的父老乡亲不再吃那苦井水,后来却莫名其妙地靠边儿站了,于是苦水村的村民还得继续喝着那苦涩的苦井水。

苦水村的地下水很不好喝,当地人称之为“懒水”,有点咸有点涩,不管多好的茶叶,被这种水一泡也白瞎了。水在锅里烧开后,锅底通常会有一层白色粉沫,这种白色粉沫状物质在化学上称之为氟。常年喝这种含氟量超标的水,村里人的牙齿起初都是黄色的,喝着喝着就变成了褐色,当地人称之为猪屎牙。

村里的男人四十多岁牙齿就开始松动,还没等掉光,就把剩余的几个赶紧拔掉,到县城医院镶上一口洁白整齐的好牙齿,顿时平添了几分人才。而脸蛋身材都好好的一个大闺女,一张嘴一口猪屎牙,无形间就逊色了好几分。因此,苦水村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养成了笑不露齿的淑女。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子的地底下还出一种黄色的石头,村人多用来建房垒墙。村子里的房子,猪圈,牛棚等大多是用这种黄石头垒起来的。这真是忙不完的黄土地,养活了人的苦井水,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

那年头,村子里尚未通电,更没啥娱乐项目,晚上唯一的娱乐节目,就是俩口子灯一吹往被窝里一钻进行造小人儿运动。计划生育时期上面管得严,尽管如此,村里大了肚子的女人还是层出不穷,于是就东躲西藏,千方百计也得生下来。

那个年代干农活都靠人力,谁家男劳力多,谁家日子就过得好,村子里的姑娘都喝怕了那种苦井水,都不愿留在村子里,于是就拼命往外村嫁。

而十里八乡的姑娘们都知道苦水村的水难喝,也都不愿嫁过来,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村里的女人越来越少,而男光棍儿却越来越多,于是就产生了到西南地区买媳妇儿的事情。

村民没别的本事,世世代代种地,那时没有机械,全靠人力。女人吃不了这种苦,因此买来的媳妇们有的跟男人过上个三五年就偷偷跑了,留下了很多没妈的孩子。

老布是个孤儿,爹娘早死,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在他三十五岁那年也去西南面买回来个媳妇。

老布其实不姓布也不老,老布是他的外号,起初也不叫老布,叫破尿布,后来老布说破尿布太他妈难听了,恁谁再这么叫我,我就跟谁翻脸。于是大家又来了个简称称其为老布。老布说这还差不离儿,象个人名。到后来叫着叫着小孩子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了。

为什么叫他破尿布,只是因为他过于邋遢和窝囊(这里的窝囊是指不讲究卫生的意思,胶东方言)。他常年不大洗脸,脸上老是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一年到头老虎下山一张皮,常年穿着一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裳。

他的邋遢不仅仅表现在他的外表上,当然更表现在他的行动上。

有一次,他跟村里人打赌说如果有谁能给我包一碗猪肉大葱馅饺子,就是栽在一堆牛粪上,我也能吃下去。

要是吃不下呢?有人说。

吃不了我给你五十斤麦子嘛。老布说。

那人回家叫婆娘包了一碗猪肉大葱馅饺子,拿到生产队的牛棚里,放在了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牛粪上面,拉着老布去吃。

老布蹲在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前,两眼放光,在满是充溢着牛屎牛尿味的牛棚里,老布用手拿着饺子,一口一个不紧不慢地吃完了,吃完抹了一把嘴,说要是有碟蒜泥儿蘸着吃就更有味道了。

那人在牛棚里干呕之余,惊得目瞪口呆,从此破尿布的外号就更加坐实了。

还有一次,老布发现一只鸡掉进他院外的旱厕里淹死了,他没舍得扔,提到小河里冲洗一番,回家烧水烫毛剁吧剁吧就在锅里炖了。丢鸡的那家人闻着香味就找到他家里来,非说是老布偷了他家的鸡,要他赔偿十斤麦子,老布看了看锅里的鸡肉,百口难辩,只好给了那家人十斤麦子。

老布其实长得不难看,国字脸,浓眉大眼,除了牙黑点,没别的毛病。

老布去西南买媳妇儿那年,村里已经跑了好几个外地媳妇了。本家哥哥劝他不要去,说你这个熊样儿买回来也拴不住,早晚得跑。老布说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瞎黑儿(胶东方言晚上)搂着俺嫂儿快活得直叫唤哩,俺搂啥嘛?俺的事不用你管。

操,恁哥我这是吃饱了撑着了,谁再管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王八羔子,就是狗娘养的。

本家哥哥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气哼哼地走了。

老布本家哥哥外号叫大头,老婆也是从西南面买来的,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四十岁的大头在新婚之夜没有尝到女人滋味,二十岁的姑娘性子烈,手里拿把剪刀,不让大头近身,一连三天,大头守着姑娘干咽唾沫。后来,邻居请新媳妇儿作客喝酒,大家趁机灌醉了她,大头才得手,没想到第二天姑娘跑了,大头带着人又把她弄了回来,后来又跑了几次,由于人生地不熟,都没跑成。再后来,姑娘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生下了一个可爱的胖小子,也就死了心。死心塌地的跟大头过起了小日子。

老布领回媳妇儿那天,村里人能出来的都出来了,从女人们嘴里啧啧的口水声中能听得出老布领回个好媳妇。

啧!啧!……夏至他妈,你快瞅瞅她那个屁股蛋蛋绷得那个紧……哎哟!亲娘咧,这不是要勾老爷们的魂么,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三婶儿,你快瞅瞅俺三叔吧,看俺三叔的哈喇子都快淌到脚背上了,嘻嘻……

你个老熊,老不正经,骚骡子,走走,赶紧回去给俺交公粮……三婶儿拧着三叔耳朵就往家拖。

哎哟!哎哟哟……你轻点,你个骚婆娘。

哈哈哈……笑得夏至他妈直不起腰。

四哥,恁看看她胸口那两坨大肉鼓涌得(胶东方言,蹦跳),都快把衣裳撑破了……

嘘…………咂,被叫做四哥的男人使劲咽了一下口水吧唧着嘴:我操,老布这熊样儿,唉!可惜了,可惜了……

成子,你看小嫚儿那小腰扭得,那大腚儿晃得,啧啧,嗐!便宜了老布这瞎熊……

你叫俺四嫂也出来走两步嘛,扭晃扭晃。

操,恁四嫂胖得跟个水缸样儿,拿啥扭晃,我都不稀罕瞅她。

成子,你说这么水灵的小媳妇儿老布能拴得住?

我看够呛,成子摇着头说。

…………

老布今天红光满面,乱鸡窝似的头发变成了大背头,梳得油光锃亮,要想日子好,头发往后倒。好久没洗的脸也洗干净了,上身咖啡色西服,下身黑西裤,脚蹬三接头黑皮鞋。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这一捣饬,倒还挺人模狗样的。

后面跟着的小媳妇儿,个子虽小巧,身材却玲珑,单肩背一个大红色小皮包。大波浪披肩发,上身鹅黄色紧身羊毛衫,下身洗得发白的紧身牛仔裤,脚穿红色高跟鞋。这身打扮,在九十年代初的乡村绝对是新潮的。

老布的脸上仿佛绽开了一朵花儿,手拿阿诗玛香烟,给乡亲们一一散发,边发烟边给小媳妇儿介绍:

这位叫三叔,这是三婶,这是四哥,这是成子兄弟…………

小媳妇儿眼睛弯弯,眉毛弯弯,两片薄唇上下一碰,碰出一串京腔:三叔好,三婶好………

老布又对大伙儿说,晚上都上俺家耍呀。

那位四哥说,耍啥哩,恁赶紧和恁媳妇儿耍吧,哈哈哈……

小媳妇儿羞红了脸,低眉顺眼地拉扯着老布的衣襟儿,扭腰晃臀地走进了老布的家门。

老布领来的老婆叫阿桃,在满村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没想到阿桃竟然和老布本本份份地过了下来,老布也象变了个人似的,一改从前的邋遢劲儿,整天被阿桃打扮地利利索索,板板正正。

一年后,阿桃为老布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老布对生活更有信心了,为了儿子,为了水蜜桃般的小媳妇儿,老布离开了苦水村,到南方的特区打工去了。

人红是非多,女人长得好看,惦记着的人自然也很多,老布到南方打工后,村里有些男人就起了贼心,有事没事就往老布家跑。成子也去过一次,进门就说嫂子呀,俺哥不在家,你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说,俺有的是力气。阿桃说谢谢你成子兄弟,没啥活。然后成子又从裤兜里摸出一百块钱,一只手就去捏阿桃的屁股蛋蛋,说嫂子俺有钱……,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桃拿着剪刀赶了出来。

于是这些没有得逞的男人们就开始在村子里散步阿桃的闲话,说她以前在南方某市做过鸡,扫黄被扫回来了。又说她在南方被大老板包养过,做过小三,被人家原配给打回来了等等各种版本的传说。

有一天早上,阿桃到自家小菜园拔菜,发现地里的四季豆架子上挂了一块纸板箱,上面写着,阿桃和谁谁谁困过觉,她是个大破鞋等污言秽语。阿桃没有声张,悄悄摘下来拿回家扔锅头灶里烧了。

阿桃打电话向老布哭诉,老布一听就气炸了肺,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这帮兔崽子。

阿桃说别回来,咱儿子还等着你的钱买奶粉呢。再说了我也没吃啥亏。老布说委屈你了阿桃。阿桃说只要你好好干,多挣钱,咱就能挺起腰杆子。

老布果然没让阿桃失望,在南方干了几年后,就回来做起了生意。买了一辆大货车,南北方来回倒腾贩卖起了水果,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几年后就盖起了一座二层带院的小洋楼。

苦水村的人眼红归眼红,可都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南方小女子,都说,阿桃真是个旺夫旺家的好女人啊!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堆红花出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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