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十年
蒙吉奔逃，客栈只剩下一男一女以及一只正在啃食着尸体的老黄狗，不时传来“吭哧吭哧”的吞咽声。
拓拔古没有理会逃命的蒙吉，将入城手札收入怀中，随后看向眼前的瘦弱女子，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至于那原本呆坐在地上的女子，此时却是单膝跪地，腰杆挺直，瘦弱的双肩不停的耸动，看得出来，应该是在哭泣，话语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委屈。
“黄翎族夜莺参见西凉王！王，您终于回来了，我……”
西凉王！这个乞丐模样的男人竟然是西凉王！！！
一个震慑九国七十二部十数年的男人！一个横亘在西凉疆土的巨擘！就是这个男人，曾与当今皇主联手扫平异族，平定江山，创立了如今大路上国力最为强盛的嘉丰皇朝。
遥想当年，仅凭一杆拓拔王旗，就拒敌万里之外，时至今日，依然不敢踏入嘉丰皇朝境内半步，任谁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是那消失了十年之久的西凉霸王，拓拔古。
夜莺虽然没有见过拓拔古，毕竟当年拓拔古失踪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姑娘，可是此刻的她确信，眼前之人就是她的西凉王，整个西凉疆土的西凉王，不为其他，就凭这天下，除了西凉王本人以外，无人敢自称拓拔古，这个曾经风光无两的名字，在如今已经成为了禁忌。
拓拔古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夜莺，眼神复杂，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声音中有了些许温度。
“起来吧，我不在的这十年，委屈你们了，此去皇城，十死无生，可身为我西凉子民，哪怕是一女子，也绝不可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也罢，我就带你一同前去杀了皇主。”
拓拔古语出惊人，竟然要去皇城斩杀当今这天下的九五之尊，皇主！可如此狂妄之言，由拓拔古说出，却是如此风轻云淡，再正常不过，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夜莺听闻，激动的站起身来，她当然不怕死，更何况是和自己的王去斩杀那将自己灭族的仇人。
在拓拔古的帮助下，她取下了一直束缚着她的绳索，抬头看着眼前这伟岸男子，脸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笑意，虽然体型瘦小，衣着不堪，可是任凭如此，当她展颜一笑的瞬间，也仿佛冬日暖阳，绝美的笑靥重新在世间绽放。
拓拔古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放在了店家的桌子上，蹲下身来摸了摸老黄狗，将尸体上的外套取下，披在了衣着破烂的夜莺身上，哪怕这外套已经被鲜血染红，可是夜莺却丝毫没有在意。
随后，拓拔古又从客栈的角落之处取出一把布满了蛛网灰尘的佩刀，带在了腰间，做完这些，他推开客栈的木门，和夜莺骑上蒙吉留下的一匹军马，消失在风沙之中。
二人刚走，客栈掌柜的就从后屋来到了前厅，看着眼前的狼藉，没有丝毫的惊讶，反倒先是拿起了桌子上的那块玉，放在阳光下照了照，随后便咧嘴笑了起来，也不知少了一颗门牙会不会漏风。
“呵呵，还真是好东西，叫花子啊，你这一走，以后食客喝剩下的黄酒，也只能喂了这老黄了……”
因为有着蒙吉留下的入城手札，拓拔古二人顺利的顶替了蒙吉两兄弟，进入了皇城，不过由于二人看起来实在狼狈，城门职守难免也会念叨几句。
“啧，瞧瞧，这就是这小部的使臣，瞧那寒酸的德行，穿成这样也好意思来觐见咱们伟大的，至高无上的皇主，真他妈丢人。”
拓拔古当然不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进了皇城以后，便带着夜莺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死去那蒙飏部族人的钱袋被他带在了身上，所以也不愁钱花。
拓拔古开了两间房，他和夜莺各自洗漱，换上了花钱找店家提供的换洗衣物，随后来到一楼大厅，叫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吃食起来，拓拔古倒是没什么，虽然这十年他隐藏身份，日子过得也不太好，但最起码还不至于平日里饿肚子，可是夜莺就不一样了，这些年就没有一天过得像个人，吃相可真就是不敢恭维。
原本洗漱过后的夜莺本是出水芙蓉，我见犹怜，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吃起饭来却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双手捧着一个比她脑袋小不了多少的羊腿疯狂输出，让其他桌一些原本见色起意的食客顿时没了兴趣，毕竟是皇城地界，讲究的就是一个风雅，如此吃相的一个女子，哪怕貌若天仙，他们却也是失去了大半兴致，暗自摇头可惜。
拓拔古但是正常许多，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夜莺，一时间竟然入了神，反倒是夜莺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吃相有些不妥，双腮泛红，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羊腿，偷眼看着拓拔古。
“王，我……”
拓拔古也回过了神，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站起身来摸了摸她头，转身回房了，夜莺依稀听到了拓拔古的喃喃自语。
“阿尹要是还活着，也应该有这么大了吧……”
转眼，就到了九国七十二部使臣觐见皇主，举办庆典的日子。
一早，拓拔古就早早的来到了客栈门外，等到夜莺也出来以后，淡淡开口。
“走吧。”
这不是拓拔古第一次来皇宫，可是只有这次，他不是来与自己曾经的挚友把酒言欢的，而是来杀人的。
拿着蒙吉的手札，拓拔古二人顺利进入了皇宫。
夜莺是第一次来皇宫，哪怕知道自己这次来很可能就是有去无回，可是也难免被皇宫的富丽堂皇晃得有些头晕，反观拓拔古，倒是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当今皇主可谓是千古一帝，从一个小部族人一路走来，统一了如今嘉丰皇朝境内的九国七十二部，抗击异族入侵，平定海域祸乱，成就当今的九五之尊。
如今这盛世，有西凉王多少的功劳暂且不提，单说这皇主，自然是功不可没，当得起当世人雄的称呼。
如今皇主刚刚四十岁，正值壮年，如果不出意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建立更宏大的不世伟业，膝下子嗣兴旺，有皇子六人和一个养女，养女被立为长公主，当下又喜得龙女，怎能不龙颜大悦。
近年西凉的“余孽”蠢蠢欲动，挑起四处的战火，皇主也正好趁此良机，召集群臣，借此庆典安抚人心。
虽说是皇家的庆典，可是却又与寻常百姓家没什么两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剩下的无非就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不停奉承，部与部之间的利益交流，终于，皇主站了起来，轻咳两声。
“咳咳……”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皇座之上的九五之尊。
皇主环视一周，朗声开口。
“众爱卿这些年多有操劳，如今寡人喜得龙女，特设此宴以慰群臣，这第一杯，寡人先干为敬！”
说完，便仰头痛饮，一干而尽，席间众人赶紧有样学样，生怕喝的慢了掉脑袋，由此可见皇主的绝对权威。
紧接着皇主又接过酒侍倒满的第二杯。
“但是！”
皇主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口。
“这些年来，寡人始终有一块心病，是让寡人夜不能寐，虽说西凉余孽多有祸乱，可终归是小打小闹，无头苍蝇，可是那西凉匪首拓拔古，已经整整十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消息，只要还没有看到他拓拔古的人头落地，寡人始终是觉得有些不妥啊！”
皇主这话一说，在场众人冷汗直冒，没人敢应声，这分明就是在责怪他们办事不力，在场众人一度陷入了沉默。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乾烨，十年了，也不知你有没有想我？”
乾烨，皇主的本名，当今世上除了那个人没有人敢对其直呼其名，除非是不想活了，如此想来，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好似漏掉了一拍，武将出身的大臣们更是下意识的向腰间的兵器摸去。
时隔十年，曾经亲如手足，如今却有着血海深仇的二人，再次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