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
刚到伦敦机场,坐车去牛津小镇。黄昏时分,大巴车追着夕阳跑着,我拿起手机去拍旷野上空的夕阳和晚霞。这时,后面一个女生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她说后面那个同学有事问我。我向后望,是离我两排远座位上的一个男生,和我一样,他也是一个人坐。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能有什么事问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呢?他想说什么,大巴上有些吵,隔着两排远的距离似乎也不太方便,我大概听清他说一会儿下车再说吧。我一脸迷惑地转过头,觉得他很奇怪,也实在想不出他会有什么想问我的。
分组时,我和他正好分在一个组里,被安排在牛津市中心的一个学院宿舍。下了车,我还记着他要问我问题的事儿,我打算等他来找我,而他似乎没有要再问的意思,往宿舍走的路上,我有些疑惑地问他刚刚车上是要说什么,他笑了笑说没什么,觉得你手机拍照片挺不错,想问你手机是不是华为……。
所以你要问的就是我的手机型号?我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不是,我后来发现你的这个不是我想的那款,所以……
我对于手机型号的探讨不太感兴趣,有些无趣地回应他。我记不清这段对话是怎么结束的,好像是在进入学院后不久,我们都被那里的建筑和景色吸引,这场对话便瞬间被抛在脑后,结束得悄无声息。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对话。
第二次对话来的很快,由于宿舍的钥匙打不开门,我下楼到大厅找负责的主管,没想到又碰见了他,他的门也打不开。主管还在忙着安置其他的同学入住,我俩坐在一旁的桌前等着。经过这次,我对他的长相才有了印象,他的眼睛很大,眉骨较为突出,皮肤有些黑,整个人都干瘦干瘦的,他的鼻子有些奇怪,配上他的肤色,让他显得有点像菲律宾那边的人。就这样干坐着有些无聊和尴尬,我朝周围望去,主管老师似乎仍忙得不可开交,再看眼手机,现在北京时间是凌晨,手机里属于我的第二空间一片死寂。桌对面,他不停地搓着他的手指,也到处张望着。有时我和他目光交错,眼神对视那么几下,或许该聊点什么,他的眼神大概透出了这一想法,“感觉还得等一会儿”,他开口说话打破了沉默,我点点头附和了一句。随后他以“你是哪个学校的?”开启了我们程序式地互相自我介绍。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湖南人,但说话时听不出什么湖南口音,倒是有点广东普通话的味道,他当然也不是我自己揣测的什么菲律宾混血。他在北京上大学,和我同年级,我第一次知道北京外国语大学有理工学院和商学院,不过就像他通过我第一次知道重庆大学有电影学院一样。聊起天来时间过得快了许多,主管终于有时间来处理我俩宿舍门的问题,门锁有些旧了,并不是坏了,是开门手法的问题。他一听立即懂了,回去开门,我还有些懵,似懂非懂地回到自己房间门口,经过几番摸索,成功开了门。房间比我想象中要大很多,蓝色的地毯,米黄色的墙,深棕色的老衣柜和书桌,书桌对着一扇白色刷漆的窗子,窗外的绿色藤蔓爬进来一小簇在窗角张望。等我整顿好我所有的行李,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了,我发现几个小时前他介绍的他的名字我都忘了中间那个字是什么了。而现在我就以中间那个字来称呼他吧,就叫他——“泽”。
在牛津游学两周,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任务比在平日学校里还要紧张很多,早上八点出门,直到晚上六点一天的课终于结束,我们才拥有在牛津自由闲逛和吃饭的时间。然而,课外还有作业和任务,两周内根据所学完成一篇英文文章,准备最后一天的主题报告,同时还要拍摄一个关于牛津生活的短片。
每天晚上大家基本上都在宿舍旁的活动室里一起写作业,或是准备小组报告,累了就在活动室里玩些游戏,到牛津后大家看手机的时间似乎都大量减少了,每天睡前给妈妈微信发晚安变成了发早安,正如此刻晚上八九点的样子,手机连接的另一片土地上的父母朋友都睡觉了,能陪伴着度过夏夜的只有活动室里眼前的彼此。活动室里有乒乓球桌、各种桌游、一个足球机和两个飞镖盘。活动室里屋还有两个游戏机,里屋的灯似乎坏了,还堆了许多杂物,黑乎乎的一大片,只有游戏机闪烁跳跃着点点蓝光,远远看上去十分诡异,我只在门口张望了片刻,就不敢再往里走了。牛津学生的课外娱乐生活比我想象得要丰富很多,除了这个小小活动室,还有许多他们经常举办的划船比赛的一些东西。整个牛津就只有一家影院和大百货商场,但小型戏剧剧院倒是不少,走在街头经常看到一些新剧目的海报,在最热闹的市中心有一个五层楼的书店,里面的书十分丰富。
看到乒乓球桌时我感觉十分亲切,爸爸打乒乓球特别厉害,在家里客厅也摆了个小型球桌,时不时我们父女俩还会“切磋”一番,实际上我一点没遗传到爸爸的运动天赋,只会最基本的接发球。泽似乎也很喜欢打乒乓球,有些急切地找球拍和球,可惜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其他几个同学对这张空空的乒乓球桌慢慢没了兴致,而被一个同学的扑克牌吸引了过去。最后只有我和泽还在继续翻着地上的纸箱子找,最终也只好遗憾地放弃了,加入了沙发上打扑克的群体中。
然而第二天晚上,泽竟然拿着两幅乒乓球球拍和一个乒乓球站在球桌前。我有些惊讶地问他是哪儿来的球拍,他一脸得意地笑着递给我一副球拍,指了指里屋,我想起昨天大家纷纷回宿舍时他还迟迟没走,原来是去里屋找球和球拍去了。
“你昨天晚上去找的吗?”我问,他点点头。
“那么黑怎么看得清?”想着大晚上他一个人在那儿黑乎乎的房子里找球怪瘆人的。
“打手电呗,我进去摸索了一番,其实没那么吓人,进去踩着老地板吱吱呀呀的,时不时哪儿响一下,后来发现都是自己吓自己,里面就是一些纸盒子,还有他们学生划船的船桨之类的。”第二天早上我自个儿去里屋转了一圈,和泽描述的差不多,不过要我晚上一人在那儿待着我还是会害怕。
泽说自己以前学过几年乒乓球,打的还不错,趁他在那儿啰啰嗦嗦地吹牛,我二话不说发了个球,结果他立马打脸,没有接到。他眼睁睁看着球弹到地上,随后尴尬地笑到桌子底下去了,不一会儿捡了球放到桌上。
“一比零!”我朝他喊。他嘚瑟不过两秒的样子让我反而感到很爽快。
他瞪大了他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像是要用眼睛吃人,但并不是生气,只是满满惊讶。我装作很厉害地样子,一脸不在乎地朝他撇了下嘴巴。然而我也装不过几秒,当看见他真的严肃起来,很专注地盯着球时,我立马有点慌了。果然,他发球很专业,我基本上只能跟他打一两个回合就灰溜溜地去捡球了。我捡球的时间比在球桌前打球的时间还要长,比分什么的早没有了。在我数不清地第几次捡球后,我决定换一种发球方式,结果这下可好,我发的球基本上在我这半边球桌弹一下后直接飞出球桌,虽然上不了桌但速度却很快,有几次泽来不及闪躲,球都打在他手臂和肚子上。
“你是发球还是发子弹啊?”他捂着他刚刚被球弹到的细骨头胳膊。
“不好意思……”我看着他的胳膊,却忍不住笑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发的球竟然在他胳膊相同的位置弹了他两次。泽又瞪大了他的大眼睛。
“你还笑这么开心。”
我蹲到桌子下面去,还是忍不住笑。我从桌子下窜出头,“还打吗?”
“怎么就不打了?你刚刚那不叫发狠球,我给你发一个。”
“不必了,不必了。”我连忙摇手,我见识过我爸发的那种球,又快又猛,打在手臂上会起红印儿。
“你站旁边点。”他说着就要打球,我立即往旁边躲。
正巧小琪这时走进来,小琪是我在游学期间关系较好的朋友之一。她正好看见泽发了一个狠球,球打在桌面上后弹到墙壁上,又快又猛,几乎可用“铮铮作响”来形容,而我正慌忙躲开。小琪被那一球吓了一跳,一把抱住我,十分生气地盯着泽。
“你这是打球吗?你分明是在欺负人!”
泽第三次瞪大了他的大眼睛,一脸委屈。
“我没有……”然而小琪只相信她看见的,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就连我说的她也没怎么听。
小琪拿了她的东西走后,泽明显放水了很多,我和泽终于以一种“平等”的方式正常打上几回合了。
有些累了,我放下球拍。活动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我打算写完英语作文再走。”我扶着电脑坐到沙发上。“你写完了吗?”
“还没有,不过差不多了。”
他放下球拍。
我坐在靠近门的沙发上,他坐在对面靠近窗的沙发上,我开始写英语作文,他刷着手机,我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整个活动室变得很安静。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很久,我专注地对着电脑打字,满脑子英语单词,几乎忘了还有一个人在那儿。写的差不多了,我抬头看见他在那儿犯困,眼睛略微耷拉下来。看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半。
听见我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声音,他回过神来,也收拾起来,把活动室的乒乓球放到盒子里,关灯,关门。而他最后出来关灯关门的样子,让人感觉这间活动室仿佛是他开的,而我是他最后一个顾客。
“明天还打球吗?”他问。
我也不能确定,或许明天要去拍小组的短片。
“有时间的话…”我点点头。
但之后的每一天,却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偶尔打的几次球时间都不长。大家一起讨论作业,大家走后,我都会继续留着把事情做完再走,而泽也会继续待在那儿。我坐在门边,他坐在窗边,然后各自干自己的事,互不干扰。我很喜欢熬夜,而且越熬越精神。他似乎不是我这种夜猫子,每次都看上去挺困倦的。叫他早点回去,他说回去也没事,执意要做活动室那个最后关灯关门的人。有时我写完作业太晚了,一个人确实挺害怕的,他在旁边确实要安心很多。
在牛津的倒数第三个晚上,PPT还没做完,我和小琪想出去放松走一走,已经过了十一点,之前老师说最好九点后不出门,怕不安全。我们两个女生也不敢独自出去,便叫上了他,我们三人悄悄出了宿舍,溜到大街上。
牛津的夜晚并不是一片安静的,英国人喜欢酒吧,街上人不多,酒吧里却坐满了,似乎大家一到晚上就全部涌进了各种各样的小酒吧。橘黄色的街灯照着没有汽车的平坦街道,映着街边古朴的米色墙面,给人很温暖的感觉。而实际上晚风凉凉的,我们不得不裹着件秋天的外套。我们三个在牛津的街上走着,随意地走,肆无忌惮地走,也不怕迷路,在这座小城待了这么些天,把这里大部分的路都走了个遍。他走在我们前面,步子很轻快,我和小琪一起边唱着歌边走在后面。他听见我们的歌声,也唱了起来。但他实在唱的不好听,整首歌完全不在调上,我在后面边走边捂着肚子笑个不行,呛了好几口凉风。在空旷的街道上,他唱的很大声,五音不全似乎一点也不影响他唱出一种“歌王”风范。街对面两个黑人小哥听到我们几个唱歌的声音,“Woo-hoo!”了几声,笑着和我们互动,我和小琪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反而更尽兴了,和那两个黑人小哥一样嗨,挥着手臂朝街对面也喊了句“Hey!Woo-hoo!”,我远远看见街对面的黑人小哥露出了一排大白牙,也舞动起手臂,感觉要来一场街舞“battle”似的。随后我们和黑人小哥告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远。
夜晚那些街角的暗影里总坐着几个流浪汉,他们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发愁,甚至是有几分潇洒自在,眼神中流露的满是宁静和惬意。我瞧见好几个流浪汉甚至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狗,流浪汉们懒散地坐在地上,狗狗则依偎着他们趴在旁边,陪伴温暖着彼此,半睁着眼睛,沉浸在牛津的夜色里。主管的老师曾说要我们不要太多和流浪汉纠缠,小琪拉着我绕开流浪汉。走在前面的泽却放慢了脚步,从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那是中午的午餐便当,我和小琪实在受不了英国三明治里味道奇异的洋葱酱,吃了一半就把它扔了,没想到泽还留着。他把三明治便当给了流浪汉,流浪汉含含糊糊说了几句什么,听不太清。只记得等我们返回时,我看到那个流浪汉并没有吃泽给的三明治,而是旁边的狗在吃着。泽看见那一幕后更是再也没有吃过中午发的三明治,我也如此,毕竟那个三明治竟然是牛津的流浪汉都看不上而给流浪狗吃的东西。
最后一晚在牛津,游学活动要结束了,大家都在晚宴上笑着,我却开心不起来。我的电脑坏了,辛苦这么久拍摄制作的短片也没了。我向组员们道歉,组员们都没有责怪我,但可以看出大家还是感到挺遗憾和失望的。泽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他一直想跟我说话,那些平时觉得好笑的笑话突然一点都不好笑了,我的嘴角下垂着像是提了两个铅球,怎么也扬不起来。
泽拉着我走出喧闹的晚宴大厅,走到牛津的大街上,瞬间耳畔安静了许多。他还是微微走在前面,后面拖着一个影子,橘黄色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正好走在他的影子里,踩着他那张被拉的格外细长的影子走在他后面。那天我为晚宴特意穿了一双高跟鞋,走路时“噔噔噔”,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我的高跟鞋鞋跟碰撞水泥地面的声音在街巷回响。由于晚宴需要,我们都穿着正装,我穿着礼服裙,他穿着一套西装,却都有些许沮丧的样子,揉了几次眼睛后,我为晚宴化的妆也有点花了。我和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两个落魄的出逃者。他看见我高跟鞋走得吃力便慢下步子,慢慢和我走成并排。
路过一个甜品店,他去买冰淇淋,排队人很多,我不想进去,就坐在门口一旁的台阶上等他。突然有人走近我,我以为是泽,而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一个陌生面孔,一个中国的男生,看样子应该比我和泽要大一些,但不是和我们一起来游学的学生。不管我是否想听,他开始十分热情地介绍起自己,不过一会儿就掏出手机要加微信,被我婉拒后,还在旁边说个不停,我敷衍地不太想听,最后他问我一会儿有没有事,邀我去前面的酒吧玩儿。我有些担心地摇摇头,那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在等我朋友。”我说着朝甜品店里望去,几个大胖子挡在门口,我没看见泽。
“有朋友就一起去呗!”那人还是赖着不走,像是和我十分亲密的人一样站在旁边。我有些害怕和着急地站起身,跟泽打电话,同时站在被堵住的店门口找泽。泽立即挤着那两个胖子冲出甜品店,又是瞪大他的大眼睛,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愤怒,我第一次见他生气的样子。泽走过来用手臂环住我,像是要搂住我肩膀,我愣愣地十分紧张地站在那儿,而他的手并没有放在我肩膀上,只是悬在那儿。那个一直赖着的人一句话没说立马走了。
“你打电话时正好轮到我了,只买了一个。”他举着的那只冰淇淋已经开始化了,刚才从胖子旁边挤出来时上面的冰淇淋球就已经有些歪了。
“你吃吧,晚上太冷了。”我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不知道是被冷傻了,还是怎么了。
泽脱下他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我穿的比较多。”
我们走到一家咖啡店,我点了一杯热可可。泽和老板聊的很好,他英语本身不怎么好,但挺有感染力,老板很友善地让我们待到他关门。
在牛津的最后一夜,一直到凌晨四五点我才肯睡去,像是在做一场漫长的告别。
第二天早上十点,还是来时坐的那辆大巴送大家前往伦敦机场。我是晚上八点半的飞机,泽是晚上九点半的飞机,我们决定自己去车站坐巴士去伦敦转转,我定了伦敦西区女王陛下剧院下午两点的音乐剧《歌剧魅影》。主管老师对我俩脱离大部队的行为不太开心,但我还是很坚定自己的决定,如若我最终是在郊区机场无聊等待一天而错过一场精彩的原版音乐剧,我的旅程会因此遗憾一辈子的。
辗转几番,我和泽终于到了剧院,差不多快进场了,昨夜没怎么睡好,泽显得一脸困倦。
“等下我会睡着吧。”泽说。
他没有看过音乐剧,不了解这部剧,又是全英文的,尽管一路上我跟他讲了大致的剧情故事,我估计他还是会在剧院大睡一觉了。
“看完得到五点多去了,飞机要提前三小时候机,所以我们得提前走,四点就要提前走。真可惜。如果到时候我舍不得走,你一定要把我拽走,不然就赶不上飞机了。”我说。他比了一个OK,又打了个哈欠。其实我也挺疲惫的,但还是看剧的热情大过困意。
音乐剧开始了,尽管曾经看过各种版本的录像,现场看还是被震撼了,听见熟悉的音乐旋律在耳畔响起,我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死去了。泽刚开始也很认真地看,中途不知什么时候就在旁边座位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努力坐直身子,略微清醒一点。舞台上克里斯汀和魅影在船上一同唱,那是我最喜欢的选段之一,我沉醉在歌声中。突然,我的余光感觉旁边泽探过身来,似乎要和我说什么,我转过头,食指竖在唇中间,朝他“嘘”了一声,而转头的瞬间我发现他的脸离我很近,那是最近的一次,不到五厘米的距离,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微热流动的气息。那一场戏很安静,舞美十分梦幻,而台下光线很暗,所有的观众都像是剧院里的魅影一般,他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或许是因为靠的太近,我看见的他渐渐融化了脸的轮廓,只剩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还有他的嘴唇,这个视角下他的眼睛更大了,亮亮的,像是闪着星星,我凝望着他的眼睛仿佛陷入一片星海宇宙。舞台突然亮起来,演出进入新的篇章,我回过神来转过头继续看剧,他也侧回身子。
四点左右时,我果然舍不得走,要到最精彩的地方了,实际上这个时候泽是拽也拽不走我。我们就这样一直拖着拖着不走,最后看完了整场音乐剧,还在演员落幕时和其他观众一起拍手鼓掌了好一会儿。
走出剧院时已经五点半了,正逢堵车的高峰时段,我和泽冲出剧院,在街上拦出租车去赶机场巴士。然而剧院门口实在太堵了,拦不到车。已经快六点了,我终于开始着急了。泽看见街对面的一辆三轮车,他拉着我跑着穿过马路,拦住那个三轮车夫,这似乎是带游客游览的三轮车,装饰的很精致。
泽问到机场大巴的车站要多少钱。
“Thirty pounds.”
我一脸惊讶地看着那个车夫,觉得太贵了,泽却一点儿没犹豫上了车。
于是,我和泽坐着三轮车在伦敦市区飞驰,风吹的很凉爽,三轮车也没有太颠簸,就是有些太显眼,一路上好几个路人还有被堵在路上的汽车司机看向我们。
下车时,泽从钱包里拿出十三英镑递给车夫。
“Thirty.”
“What?Thirty?”
泽看了我一眼,表示难以置信,五分钟的三轮车要将近三百块。
“我刚刚上车时就觉得贵了。你是不是开始把thirty听成thirteen 了?”看到他一脸后悔的样子,我有些想笑。
“是啊,我听错了,怎么这么贵!”
机场大巴还得好一会儿才到,看时间再等下去我肯定赶不上飞机。泽拦下一辆的士。
“最后一天就奢侈一把。”泽说。
这打车到机场又是好几十英镑,快是快,整个路费算下来,就只是从伦敦市区到郊区花了八百多块。我和泽在不同航站楼,泽送我到安检处,大部分已经是下一班的乘客在安检了。我飞奔进去,远远朝泽招招手,就这样仓促地告别。
而正巧我的那一班飞机晚点,改为九点起飞,我成功赶上了飞机。
我的旅程就这样结束了,我和泽谁也没有约定过下次在哪里、什么时候再次相见,又是否会再次相见。回到武汉时,我觉得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我莽莽撞撞地跌落其中,又懵懵懂懂地醒来。
其实旅途到这里停止便是最好的了。
而后来我和泽确实又相见了,湖南到湖北就隔着一个洞庭湖,后来从北京到重庆,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我和泽似乎总是在奔赴的路上,半年里见过两次,努力能够走近彼此,却越来越远。回到国内,有些东西说不上来怎么就变了,我们还是像在那个活动室里一样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却没有彼此等待与凝望了,而在伦敦剧院里我和他脸对脸最近的五厘米,成了彼此最近的距离,之后只是朝着各自的方向继续奔赴。
或许有些情感只存在于某个时间,有些情感只属于某个地方。而因为这一份情感,某个地方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美好的,那个地方总是在我心里睁着很大的眼睛,眼睛里映射着大巴车车窗玻璃外夕阳的余晖,跳动着几颗圆溜溜的乒乓球,亮着橘黄色的街灯,拖着一张又细又长的影子,闪着夜空的星星,寄托着星河宇宙般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