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难觅“蚂蚱笼”
放学了,一大群孩子围着街转角一个小摊,迟迟不肯离开。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小贩,自行车后绑着一个草把,上面插满了竹皮做的蚂蚱,在对小学生售卖。
这些手工做的蚂蚱,颜色碧绿,振翅欲飞,形态生动,栩栩如生。
上前买下一个,孙女玩得爱不释手。我告诉她:“我们小时候,到地里抓的蚂蚱,个个活蹦乱跳,哪像你手上这个,它既不会飞,又不能跳。那时候我们不光 捉蚂蚱,还会自己做蚂蚱笼子。”我这一说,孩子充满了羡慕和向往。
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回父亲让我跟着他下地,他扛着一把铁锹,到玉米地翻地。
时值初夏,地气上升,百虫萌动,草丛中蚂蚱横行。在我们老家,把凡是长着双翅和两条大长后腿、可以在草丛中蹦跳的绿色飞虫,统统称之为蚂蚱。宋人舒岳祥《十虫吟》里说:“秋田蚱蜢横,暗野如飞蝗。”其实不要等到秋天,初夏时节,玉米地里已经满是蚂蚱蹦跶了。
父亲忙着翻地,我则奔前跑后,捉那些四处乱跳或振翅乱飞的蚂蚱。捉到一只,就送给父亲辨认,然后用巴地草扎起来。父亲一边挖地,一边告诉我这些蚂蚱的不同名称。身子粗短、腿上毛刺坚硬、通身绿里显黄的,是“油葫芦”;身体颀长匀称、后腿超长、蹦跳得最远的,是“磕磕香”;还有扛着两把大刀,威风凛凛,整天忙着干架的,是“砟螂”;一种触须老长、个头扁圆的,叫“破竹子”。这“破竹子”最特别,晚上天黑以后,能发出响亮的“吱吱、吱吱”叫声。父亲手里忙着,一一回答我的疑问,表现出极大的耐心。
不大一会儿功夫,我便捉到了几只“磕磕香”、“油葫芦”和“破竹子”。父亲看看我已经拴住了好几只“俘虏”,抬头看看太阳,说道,“现在我们就收工回家,帮你做蚂蚱笼子,把这些东西养起来。”
回到家里,父亲让我把那些蚂蚱暂先装入纸袋,随后开始做笼子。他从屋后草堆上抽出一把当年的小麦秸秆,又找来一段不长的芦柴。他先把芦柴剪出一拃长的两段,再用棉线绳绑扎成十字,然后用麦秸编织笼底。接着,他把一根根剪下的麦秸末梢,分别插进芦柴棍顶端的孔洞,逆着时针方向折转,一根压着一根,最后在顶端收口。不大一会儿工夫,一只蚂蚱笼子就做好了。仔细看看,这笼子下粗上细,旋转着上收,活像一只麦草做成的海螺。
笼子非常精巧,在任何一个位置,推开相邻的两根麦秸,笼身都会咧开一道口子。把蚂蚱放进去,再轻轻一合,蚂蚱就关牢了。
接下来,他便让我试着自己做笼子。我依样画葫芦,按照他的步骤,一步一步地做,他则在一旁手把手地教,纠正一些做错的地方。尽管比他慢了许多,最终还是把一只笼子独自做成了,顺利地收口。不过,我做的笼子,经不起细看,麦秸的接头处,比他做的粗糙很多,海螺状的造型,也不如他做的周正。
一切停当以后,父亲便将几只蚂蚱,分别装进两只笼子,把笼子系在门前的晾衣绳上。蚂蚱装进笼子后,在里面跳跃腾挪,发出扑扑啦啦的声音。到了晚上,白天一直没开口的“破竹子”,不甘寂寞,发出连续不断的“吱吱、吱吱”叫声,引来了邻居几个孩子围观。
过去,乡下孩子没有什么玩具,但爱玩的天性,一样与生俱来。父亲教我做蚂蚱笼子,表现出他从未有过的仔细和耐心。也许他觉得,田里活计再忙,也不比孩子的快乐更重要。
现在的孩子,不管是城里的,还是农村的,只能在印刷的图片上认识蚂蚱,只能在玩具店里,买一些塑料蚂蚱了。什么是“油葫芦”、“破竹子”、“磕磕香”,孩子们根本无从知晓。生活一天天精致,商品玩具也多得目不暇接,这当然是生活的文明进步,但乡下生活的田野之趣,却与他们渐行渐远,这未必不是当今孩子们的遗憾。 (2022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