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和架子鼓

村里死人了，照例会请一班鼓乐队来。有唱歌的，演二人转的，吹唢呐的，弹电子琴的，敲架子鼓的，十几个人各司其职，在葬礼上担当着很重要的地位。这样的日子，对于还不太懂死亡的孩子们，只是单纯地热闹，有着节日的氛围。

那是三儿第一次见架子鼓。当鼓乐队来到村子里，三儿和一群孩子围着他们，看着那些各式各样的乐器，其他孩子们看上一会儿就又跑到别处去了，三儿却一直盯着那些乐器看，确切的说，只盯着那个架子鼓。摆弄那个架子鼓的是一个瘦瘦的年轻人，也就二十多岁吧，戴着一副眼镜，他将架子鼓安装好，试着敲了几下，然后就去其他地方了。一直站在那里的三儿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三儿拿起鼓槌，轻轻地敲了一下鼓，仿佛是心跳的声音在回响，他轻轻地一下一下来回敲着。这时，有人喊了一声，“那个小孩别乱动啊，到别处玩去。”三儿吓了一跳，鼓槌重重的落在镲片上，声音特别大，三儿赶紧放下鼓槌，跑开了。

到了晚上，鼓乐队表演的时候到了，村子里大人小孩都是围着看的，三儿站在最边上，紧挨着那些乐器，没有挤到中间去看最有趣的表演。

那一晚上，三儿第一次知道了震撼是什么感觉。当那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文弱的年轻人坐在那里敲起架子鼓的时候，上身挺得笔直，身体有节奏的前后摆动着，鼓槌在他手中是那样神奇，就是来回的敲打便是那么好听。看上去是那么有力量，是的，一种能够看见的力量。

三儿整个人都呆住了，似乎心跳的频率也是跟着年轻人打鼓的节奏跳动的。而到了高潮部分，年轻人闭上眼，头也跟着晃起来，节奏加快，越来越快的时候，三儿也跟着闭上眼，感觉自己随着“嗵、嗵、嚓”的鼓声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而且越来越高，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好像都不再需要呼吸一样，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其他的声音也没有，只有鼓声，只有自己。三儿是在用灵魂来倾听。

等到终于高潮过后，节奏慢了下来，三儿也落了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三儿才感觉自己脸很热，呼吸很重。接下来表演的是小品，不再敲架子鼓了，三儿也就回家了。父母都还没有回来，三儿躺在黑暗中，脑海中依然回想着那架子鼓的声音。好像很想和人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很激动，很开心，三儿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渐渐地睡着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三儿的耳边都会清楚地响起架子鼓的声音，他沉迷于自己幻想出来的声音中，用手胡乱的打着拍子，有时候，家里没人的时候，三儿便会摆上几个盆几个碗胡乱的敲着。

还有一次，是在冬天，三儿和父亲出去放羊，在路过村子那条河的时候，三儿走在宽阔的冰面上，旁边是连绵的山，冬日的暖阳给山镶上了一道金边，很美的景色，三儿突然想要是在这里敲架子鼓真是太好了啊。

天地都安静，不远处的羊群不紧不慢的走着，冰面反射着金色的阳光，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黝黑黝黑的，还有缓慢行进的羊群都被镶上了一道金边。就在山脚下，三儿似乎已经看到了，也已经听到了，响彻天地的架子鼓的声音充斥着三儿的胸腔。三儿很想哭，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是觉得很难受，很憋闷的感觉，似乎生命就快要逝去了，却又无可奈何。后来，三儿躺在了冬日暖阳照射下的冰面上，冰面并不太冷，三儿哭了很久很久。

以后的日子里，三儿还是很喜欢架子鼓的声音，每次村里有人死去的时候，三儿总会去看鼓乐队的表演，还是只关注敲架子鼓的，时间长了，三儿还能够比较出哪个鼓乐队的架子鼓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