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连载1】
二十岁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像村上春树小说里的角色。孤独安静的生活,遇上各式各样的女人,但从来不会爱上其中一位。我也如同小说里的角色,爱爵士乐,爱卡佛的书。在夏夜喝凉冽的冰啤酒,在黄昏的时候看着夕阳燃烧着远处的旧房子。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没有期待没有失望,没有巨大繁华落寞,也没有扫荡一切的喜悦。
我安静地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学习,然后从一个角落换到了另外一个角落,有时这种变化横跨一个国家,有时横跨整片海洋。也正因如此,我也得以做出那些绝情的离别。
我一直很想写下关于那两个夏天的故事,因为那是我多年以来,多年以后都不曾感受过的牵绊。我以为我的人生不会有牵绊,但那两个夏天让我明白,原来一个人的身体是和自己的灵魂共享的。我却只能任由它,无法左右它前往的地方。
那年夏天,我二十二岁,坐着波音客机俯冲过云层。目的地是东京的一片山林,我去见我的一个朋友。朋友二十岁从国内的大学休学,然后只身一人去了日本,准备报考大学。学了一年语言预科,落榜了一次,这是他在东京的第二年,也是准备再次报考的一年。
巨型客机的旅客,排起了冗长的队伍,慢慢朝机舱门口移动,我背着一个大的双肩包紧跟其后。进入航站楼,出海关,兜兜转转到航站楼门口,我有条不紊地行进着这一切的步骤,就像我在天南海北外的每一个机场,用着蹩脚的英语,看着指示牌的信息,总能像一个对此轻车熟路的旅客一般。这片人群全是旅客,回到他乡或去往他乡,漂泊的异乡人同我擦肩而过,我们是彼此的世界匆匆过客。
朋友正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红黑大格子衬衫,站在航站楼外的巨型圆柱旁。三年没见他,他的皮肤已经变得黝黑,发型也越来越像日本的年轻男生,杂乱的刘海,厚重侧发,就像毛发贴着头皮的雄狮。
“这呢!”我招了招手,但他没有听见,我又大声地喊了喊他的名字,“彻!”
他这才意识到我到了,没有表情的面容换上了一张笑脸,朝我走来。“你怎么才到?累坏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接过了我肩上的双肩包。拉着我走回了圆柱旁:“我来打辆车,我们去车站,你可还有一段路要走呢!”他在手机上滑点了一会,然后将手机放回裤子后兜,随即从另外一个后兜里掏出一盒烟。“等车来,还有段时间,来一根?”
我们曾在成都的夏日里,没日没夜的喝酒抽烟聊天。酒精的凉爽总能将厚重的尼古丁的苦涩驱散,有时我们说起话来都变得结巴。两个安静的人总会在这个场景里变得表达欲极其旺盛,甚至嘴里蹦出的字是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两个人不必陷入沉静。当然我们也会有说累的时候,安静地让夕阳的光芒从头顶滑落到双眼,刺得闭着眼享受风吹过树叶缝隙的沙沙声。然后滑落在胸膛,腰部,紧接着两个人就靠在门框上呼呼大睡,等到醒来,天空便换上了一片星光。
我们从计程车下来,换到了一辆长途巴士,每一站换乘的时间都是漫长的,这辆车正驶向东京近郊的乡村。朋友在那租了一栋楼的楼顶,准备复习当年的考试。
“最近生活怎么样?”彻终于开始问我这个话题了。男人的聊天里似乎总爱谈女人,我们不例外。
“哪方面?”
“明知故问。”
“还不是原来的那样,没交女朋友,但也不缺女孩。”海外的异乡生活,总是有些女孩需要一个陪着说话的男人,她们不需要特定的一个人,只是需要这么一个角色。没有爱情的责任,联系总是一对一,没有公共的朋友圈。说分别也轻而易举。她们需要我的倾听,有时也需要我的体温。而我也只是在赚着这么一份钱而已。
“你遇见这么多女孩,就没有一个爱上的,不想收钱的吗?”
“钱收的或多或少吧,但一定要收。”
“形式?”
“对,一种形式。一种在凝望深渊时,必须要闭着眼的形式。”
“即便,有时闭着眼也于事无补?”
“还没有即便出现。”
彻伸了伸懒腰,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职业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考东大了,我觉得考不上,我要去早稻田了。还是金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