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说|彼岸花开在彼岸,相思相盼两茫茫
散文小说|彼岸花开在彼岸,相思相盼两茫茫
作者:萨日娜拉格
凌晨两点半,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银白,睡梦中的我,脸颊忽然一凉——是泪水,正顺着鬓角无声滑进枕套里。那藏在心灵深处的想念,像藤蔓缠了日日夜夜,连梦都浸着潮意。
就在这时,漆黑的客厅突然窜起一道幽蓝的光,连二楼卧室的天花板都被染成了朦胧的蓝。那光太刺眼,本就噙着泪的眼睛被灼得生疼。我顾不上穿拖鞋,光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朝楼下跑。
眼前的景象让我猛地顿住脚步:那盆许久未开花的植物,此刻正托着一朵硕大的蓝花,幽光从花瓣的褶皱里淌出来,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柔软的网。光芒中央,一张清秀俊朗的脸正慢慢浮现,眉眼弯弯,笑意像揉碎的星光,落在我心上时,带着久违的暖意。
我认得这花。它叫蓝色彼岸花,是传说中冥界的花。可那张脸,我更认得——是哥哥,他还是当年的模样,连笑起来左边眉梢的小痣都清晰得像昨天才见过。
“哥哥!哥哥!”泪水瞬间决堤,我笑着喊出声,声音里全是抖颤的喜悦。
“小妹,都长这么大了,还爱掉金豆豆啊?”哥哥的声音温温的,面庞朝我凑近,额头轻轻碰在我的额头上。那触感很轻,像一片羽毛落下来。
我猛地往后退了半步,破涕而笑:“你明知道我胆子小,还吓我!”指尖抹了把泪,又追问,“哥,这些年你到底在哪儿啊?”
哥哥的笑意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忧郁:“这个……不好说。我怕说出来,你又该难过了。”
“你快说呀,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带着点撒娇的埋怨。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属于少年的沉重:“其实……那时候我一句话没说就跑,是不想让你看见。爸妈……还有我,都被人害了。至于为什么……为了你的安稳,我不能说。”他顿了顿,面庞在蓝光里微微晃了晃,“我能这样出现,已经是侥幸,太多事,不能让你知道。”
我低下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正想再说些什么,抬头时,哥哥的脸已经淡成了一缕烟,融进蓝花里。幽蓝的光也跟着暗下去,最后彻底熄灭,只剩那朵蓝花在夜色里轻轻摇曳,像在叹息。
望着这盆花,心底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彼岸花开在彼岸,相思相盼两茫茫。
忘川水隔忘川路,梦里梦外皆彷徨。
三生石上刻三生,一眼回眸鬓已霜。
此生长揖谢君意,来世不渡奈何旁。
从那以后,我把它搬进了卧室,放在窗边最显眼的地方。
还有两天,管家和下人们休完假就该回来了。前阵子出短差太急,竟忘了叮嘱他们,我的房间不必打扫。
拖着行李箱刚出机场,我开着车往家赶,车轮碾过清晨的露水,溅起细碎的光。刚到蓝城别墅一号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是我家的丫鬟小慧,正隔着栅栏,跟隔壁二号别墅的丫鬟小兰窃窃私语。
“小兰,我跟你说件真事,邪门得很!”小慧攥着垃圾袋的手紧了紧,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发颤的气音。
“快说快说,急死我了!”小兰的声音里透着好奇。
“昨天早上我去给小姐打扫卧室,看见那盆花枯得像团干草,想着许是死了,就伸手想挪开。谁知道刚碰到花盆,那枯花瓣‘唰’地伸老长,直接咬了我手一口!”小慧的声音抖得更厉害,“昨晚半夜两点半我还没睡,路过小姐房间,就见那枯花突然开了,蓝盈盈的,光上面还浮着张男人的脸,俊得很……我吓得叫了一声,那张脸突然瞪我,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我魂都没了,连滚带爬回了房……你说我该咋办啊?我真不敢在这儿待了!”
我推开车门,脚步声惊动了她们。小慧回头看见我,脸“唰”地白了。
“不想待,就走。”我盯着她,声音冷下来,“我早说过,我房间里的东西,谁都不许碰。是没听见,还是觉得伺候久了,就能揣度我的脾气?”
小慧“噗通”跪下,膝盖磕在石板上响得脆生:“小姐饶命!我这就走,这就走!”
给她结了工钱,看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我没再多想——连带着那个偷听的小兰,也没放在心上。转身进了屋,继续处理出差带回的工作。
等我忙完再回家时,别墅一号的大门口乱成了一锅粥。走近了才看见,养母正叉着腰站在台阶上,指挥着她的丫鬟仆人,把我卧室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扔,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赶紧扔!老爷子都快断气了,谁还管她这个养女?”她尖利的嗓音裹着怨毒,像淬了冰的针,“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野丫头,养了十五年就蹬鼻子上脸,住得比我们还好?今天我就把她赶出去,看她还怎么嚣张!”
我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明镜似的——终究是忘了小兰。她是养母的人,住在二号别墅的养母,早就看我不顺眼,总想着找由头来闹。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的怒火压不住,“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动我的东西?”
养母看见我,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还敢回来?老爷子快不行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当初要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你能住这别墅?现在他自身难保,就是你滚蛋的时候!”说着,她顺手抄起墙角那盆彼岸花——白日里它总是枯着,像团皱巴巴的纸——狠狠朝我砸过来。
花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一瞬间,枯花突然舒展,蓝得近乎妖异的花瓣“唰”地张开,幽光猛地炸开,把半个院子都染成了蓝。细长的瓣尖像蓄了力的巴掌,带着破空的轻响,左右开弓扇在养母脸上。光芒中央,哥哥的脸清晰浮现,眉眼间没了往日的温和,嘴角咧开,露出尖利的獠牙,朝着养母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护崽的兽。
片刻后,蓝光收敛,彼岸花恢复原样,轻轻落在地上,花瓣上的水珠颤了颤。
人群里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低低惊叹:“是彼岸花……从没见过这样的蓝色彼岸花!”
养母捂着脸,两边脸颊肿得老高,红紫交错。她带着哭腔讨饶:“我错了!我不扔了,这就搬回去!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又猛地回头朝仆人们吼,“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搬回去!摆回原样!谁敢偷东西,我打断他的腿!”
我走到她面前,目光冷得像冰:“妈,你刚才不是要赶我走吗?不是说我该滚出这别墅吗?怎么不继续了?”我顿了顿,声音更沉,“还有,你说谁断气了?我早就给爸请了最好的医生,在最好的医院治疗,再过些日子就能康复。要是让他听见你这话……你说,该把谁赶出去?”
仆人们慌忙把东西搬回屋,养母带着她的人,头也不回地往二号别墅跑,像被狗追着似的。
我走到彼岸花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进怀里。花瓣的触感微凉,像哥哥当年牵着我的手。“有你真好。”我在心里轻轻说。
只是,我和哥哥下次相见,会是何时?
每当想起那几句诗,心口就泛起又酸又暖的潮意。
彼岸花开在彼岸,相思相盼两茫茫。
忘川水隔忘川路,梦里梦外皆彷徨。
三生石上刻三生,一眼回眸鬓已霜。
此生长揖谢君意,来世不渡奈何旁。
这便是我余生里,反复摩挲的念想。是跨越生死的约定,也是岁岁年年,不曾更改的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