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穷人的一生

昨天去医院看我的伯伯，他因为高血压引起的中风、脑出血差点猝死。七十多岁的人躺在医院走廊的加床上，目光呆滞的打着吊针。

边上坐着他的同胞的弟弟妹妹，我的姑妈大着嗓门说: 你就是犟，这热的天叫你不要在外头瞎跑。叫你不要喝酒你要喝，你看现在躺到了吧…我爹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伯伯说: 叫你吃药你不吃药，血压这高了，低压都一百一十多了你还不吃药。好咧，现在好了吧……

伯伯麻木的点头，嘴里嗯着，眼睛焦虑的盯着滴管器，另一只手压在头下。我姑妈赶紧叫起来: 手放到放到，本来脑壳里头都是血，你还把它压到。伯伯又指了指滴管器，他儿子凑过来说: 在走在走，滴的慢你不要慌。姑妈的声音又响了: 你急么事急，你还等到克哪里不成。总不是在这里住到的，你就安心的打针。又对着另一个婆婆说: 你看额，我屋里的哥哥叫他看病他不看，今天过来的时候亏得我同学在这里做护工。他一看到我就说，也是巧了我从来不排队的，今天正好排个队你就来了，你说巧不巧……

我面目表情的坐着，偶尔问一下我哥哥他爸爸的情况，听着他们说话发呆。想几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活了大半辈子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性格还是一点没变。越是社会底层的人，越是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观点。好好的话像刺猬身上的刺，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一根根吐出来往别人身上扎。

而我的伯伯，年轻的照片英俊的不得了，那个年代的高中生，成功的把自己从平民变成贫民。他们家真是穷，一家五口住在还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四五十平方的小房子里，家里总是有股子窘迫和寒酸。然而绳子赶细的断，兄弟姐妹中他家最困难，可最先出大事。

我妈愤愤的说: 还不是懒，随么事都不想做。只想等着别人救济，自己每天打个牌，喝点酒就满意了。还把丫也搞怂了。是啊，我的哥哥，伯伯唯一的儿子。在他爸爸孜孜不倦的打击下，终于成了他爸爸嘴里的样子。人老实，跟别人打工，四十多岁的人了做一点底层的事混口饭吃，麻木的一年一年的老去。

写到这里我有一点悲哀，小时候我哥哥是一个神气的少年，聪明学习好，一直是孩子王和班长。上大学后也是班干部，人缘好，有一群朋友跟着。本来是可以有不错的发展，他上了几年班自己创业。创业失败了在家里被伯伯狂风暴雨般的羞辱、挖苦、辱骂、诅咒，像刀子一样把哥哥扎的在家阴郁了好几年。我可以想象哥哥他经历过什么，因为我也曾在我爸爸身上领教过。而我伯伯他更目光狭窄，戾气十足。生活给他的不如意都化作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在身边人的身上。

一个人只活在自己固定的思维好可怕，他永远会觉得你家比我有钱你就应该帮助我，你不帮我就是你不对。永远会觉得虽然我穷，但是我不愿意去做事，免得把自己累死了反正有个饭吃就够了。永远会觉得孩子当个什么老板撒，打个工蛮好。交个什么社保撒，以后吃低保就好了。晓得几多人不都是这么过的。永远会觉得吃个什么药撒，搞到黑死人的，反正病了眼睛一闭死了算了。然后一步一步的把生活过得越来越低配，低入尘埃还可以再低。

向上走是多么的不容易，堕落和放弃是轻易的。我看着一个七十多岁男人漫长而又粗陋的一生。活着，吃饭，拉屎，睡觉，生娃，吹牛，吐槽，抱怨又窝囊的过了一生。想想都觉得荒凉，生命的质量和意义被缩的那么短，七十年弹指一挥间没了。

我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伯伯，如果他回顾自己的一生会如何。我只是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生命有长有短，智力有高有低，能挪一寸是一寸。我希望未来，当我经历生命即将逝去的那刻，回忆起人生中的闪光点，能欣慰的想我的这一生没有白活。